“千难万险也不会有,”千钟沉下一口气,愈发正经道,“您只有千事吉祥,万事如意。”
“好。”庄和初笑,“承你吉言。”
还有大皇子在等着,庄和初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嘱咐她先更衣用饭,唤了内院当差的人来伺候,就往十七楼去了。
庄和初一走,千钟又将人三三两两地支了出去。
待房中只剩自己一个了,千钟悄然打开那被庄和初临走前合起的匣盖,探手进去,将里头那只费尽心机的碗小心捧了出来。
映着通明的灯火,碗上一切痕迹都一清二楚。
皇城街巷间有好些走街串巷的补碗手艺人,这碗虽然质地粗陋,但补得精细,哪怕这样映着灯火细看,修补的痕迹也不算扎眼。
这番功夫费下来,估计比买一只这样的新碗要多使不少钱了。
千钟指尖抚上那道并不显眼的接迹,一路摸到那原该有道深色印子的地处,不由自主地细细发颤。
补上的就是补上的,做得再精细,也不是从前的那只了。
假的真不了。
真的,也假不了。
萧廷俊在去十七楼的路上就已把那只破碗的事抛去了九霄云外。
庄和初过来时,少年人通身凌厉的气势也散得差不多了,垂手站在茶案旁,尽是一身惴惴之色,还是庄和初开口相邀,才规规矩矩坐下来。
“先生……父皇说,过了上元节,就让我随晋国公入朝了。待到我生辰的时候,会正式加封我为郡王。”
庄和初含笑垂眸,斟出一杯热茶送到萧廷俊面前,又斟出一杯执在自己手中,“恭喜殿下,这些年努力终见回报。臣以茶代酒,贺殿下得偿所愿,一展宏图。”
萧廷俊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汤,眸中却无半分喜色,“父皇还要加封晋国公为太傅。”
庄和初笑意微深,“以太傅为师,这也是皇上对殿下的恩典,可喜可贺。”
“可这太傅之位本该是先生——”
“殿下,”庄和初温声截断少年人的不平,“臣教殿下读书,从不是为的这些。能看到殿下如愿入朝,臣已喜不自胜。”
那已端起良久的茶杯又朝他敬了敬,再不应,就失了起码的礼数,萧廷俊到底不情不愿地执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道了句谢,也不管茶汤微烫,拧着眉头咕嘟嘟一饮而尽。
喝罢,负气地“咚”一声将茶杯顿回桌上。
“都怪我没用。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脑袋里一团乱麻,连句为先生讨个公道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我是想入朝,可从没想过到头来会是这样……”
还有一件事,萧廷俊尤其没有想到,“今日前,我也从没想过,这辈子我还要认第二个人为先生。”
“不是认第二个先生,”庄和初拢着自己手上还半满的茶,徐声纠正,“是从今往后,殿下的先生,只有晋国公一位。”
“先生……”少年人虎目一抬,尽是惶然,急急伸手捉在庄和初手臂上,胡乱抓着,“先生是生我的气了吗?先生——”
少年人急起来手上没个轻重,力道之大,直让人痛到筋骨深处。
便是如此,庄和初若想挣开也只是一息间的事。
但庄和初一挣没挣,面色不改,只在那铁钳一般紧抓于他臂间的手背上轻拍了拍,依旧温声道:“有幸伴殿下九载,已经莫大的福分。若殿下念着这道情分,日后庄府倘遭逢变故,还望殿下多照应县主些。”
萧廷俊一愣,手上也不由得力道一卸,“变故?遭什么变故?”
“殿下方才不是见到了吗?”庄和初一直弯在眉目间的笑意中适时浮出一抹浓淡恰到好处的苦意,“风声才一出去,便不得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