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权贵门户里究竟有多少讲究,庄和初从没叫人对她细讲过,这些日子下来,只学会了些皮面上行止间的规矩,深里的门道就再没有个合适的人能让她学样儿了。
“我还得仰仗您过好日子呢不是?”千钟恳切道,“您就跟我说个实话吧,要真像裕王说的那样,我一定牢牢记着,再不说那些了。”
“没什么不好。”问得恳切,便是格外在意,不是轻描淡写一句可解的。
庄和初又细细道:“独自一人能在皇城里守住性命活下来,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件很厉害的事。那些化险为夷的经历弥足珍贵,是独属于你一人的宝物,你肯拿出来与人分享,旁人该谢你才是。只要你愿意说,就没有任何不好。”
在皇城里活下来的经历,确实不容易,但要说这是什么宝物,千钟还是有些糊涂,垂眸思量片刻,忽地想到一处,一双眸子立时亮闪闪地抬起来。
“大人觉得街上那些事是宝物,是因为您给兄长写那些说书用的故事用得上吧?”
庄和初一愣,哑然失笑。
南辕北辙,倒也不算错。
见庄和初轻一点头,千钟不禁长叹一口气,叹得颇有些伤春悲秋。
“眼见着广泰楼没了,兄长不说书了,您也不写书稿了,那一出《四海苍生志》入冬前才开,那么火热,比《千秋英雄谱》还火热,就这么断了,真是可惜。《千秋英雄谱》已经很精彩了,我拿它学识字之后,细细听了,更觉得《四海苍生志》比它还要精彩些呢。”
千钟一边感叹着,一边偷眼瞄着那面上无动于衷的人,“您说,昨天晚上过顺星节,皇城里会有多少人许的愿是这辈子能听完整个《四海苍生志》呀?”
庄和初险些绷不住笑出来,这到底是谁在许愿?
何况,就算真有各路神明,也真有人许了这样的愿望,天地间诸多关乎疾苦的愿望神明且还顾不过来,又怎会在这些无关痛痒的愿望上耗神费力?
“那便看天意吧。”庄和初淡淡道。
话都抛到脸前了,这人还是不接,千钟识趣地掀了这篇,心虚地一转眼,不经意就落到庄和初一上马车来便安顿到身旁的那只包袱上。
她之前一直没琢磨明白,南绥正使的这件披风里究竟有什么玄机,现在总算是悟出几分眉目了。
千钟正愁没处转话锋,忙道:“南绥正使那天给我这件披风,就是想借着还披风的时机,好好见您一面吧?”
这件披风同早些时候万喜在街上赏她的那件不同。
这件不是赏人的,是借人的。
有借就有还。
使团的人不能随意更改行程,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旁人也不能随便去见他们,所以才有南绥使团以琴音传话悄悄约见庄和初的事。
照理说,南绥正使要想见庄和初一面,要么得等到下一场宫宴,要么就得像她那天去怀远驿一样,乔装改扮,偷偷摸摸。
如今有了这件披风,也就等同有了一个光明正大见面叙谈的机会。
庄和初也朝那包袱一垂目,轻点头,“想来这位南绥公主确有些关乎紧要之事,非面谈不可。”
“公主?”千钟讶然。
“这位南绥正使,是南绥的一位公主,名为百里靖。”庄和初说罢,好似想到什么,又补上一句,“绥靖四方的靖。”
绥靖四方这个词,在《千秋英雄谱》前几章里就出现过,梅重九当时与她做过解释,大概说得是安定天下的意思。
千钟不禁又朝那包袱望过去。
那日在怀远驿,她辨出这位南绥正使是个女人的时候,已经万分诧异了,没承想居然还是位公主。
千钟诧异间不禁奇道:“咱们雍朝的公主都是生在宫里养在宫里,到了年纪出绛,就在皇城里盖一座公主府,跟驸马一起继续过富贵日子,从没听说过公主还跟朝廷上的事有什么相干。南绥的公主,竟然还能当官吗?”
庄和初轻一笑,“南绥这位公主,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