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好容易缓过神来,似是认真想了想庄和初这话,而后放眼朝周遭看了又看,目光忽与一颗还零星挂果的野柿子树遇上,定了一定,径直走过去。
柿子树下尽是一片萎靡的枯草,千钟很容易便寻得一块称手的石头,又在树下择了块土质略松软处,一下一下地挖凿起来。
庄和初只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看着她亲手挖出个足以容下那装着半只瓷碗的匣子的深坑,看着她将那匣子小心翼翼放进里面,又一重重土捧着认真掩好。
一切归于黄泉。
千钟对着那不大明显的土堆郑重磕了三个头,起身拍拍身上手上的土,笑着回到庄和初面前。
“谢谢大人——”千钟低头便要跪下磕头,才要一屈膝,就被庄和初一手捞住了。
“还要与我这样见外?他日正式安坟,若我……”庄和初略一顿,不知想到些什么,迟疑片刻才笑了笑,将话续上,“若我得空,还要以女婿身份行礼的。”
千钟却摇头,“这样就足够了,往后也不用再置办别的了。”
庄和初微一怔,“就这样?”
千钟认真点头,“梅家有梅家的先祖,我顶着梅知雪的尊位,受着她与梅先生的恩惠,对梅家报答都来不及,哪能再把人家的爹给换了呀?”
说着,千钟又转眼朝那柿子树瞧瞧。
那野柿子树不比梅宅园子里精心打理的那棵树形优雅,但胜在高大健硕,单看那又粗又密的枝干,也能想象春来发芽展叶后是何等繁盛的景象。
“我不知道我爹的名字和生辰,他是哪个日子走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要有个地方能让我给他供香火就好。这棵柿子树就当是他的碑了,万事如意,好事连连,我爹一准儿喜欢。”
千钟满足地笑着,又朝四围一望。
“这块地这么好,这么大,只拿来建个坟,就太浪费了。最好,能干些积善积德的好营生,也是算给我爹积福了。”
庄和初一笑,“怎样处置,全都依你。”
日头西倾,余晖漫野,将一切映得温柔和暖。
“走吧,”庄和初牵过眼前人,“回家吃饭了。”
二人沿着原路折回庄府时,天色已沉,府中晚饭恰已备好了。
许是不抵地下那透骨的阴寒,吃饭时庄和初时不时就咳嗽几声,饭也没吃多少就说有事要办,先出去了。
千钟吃过饭,又被姜浓请去沐浴更衣罢,回到房里,正见庄和初半倚在床头皱眉慢慢咽着一碗药。
药汤的酸苦味闻着就让人揪心。
“不碍事……”见千钟回来,庄和初一口喝尽剩下的半碗,转手接了千钟端来的茶,漱掉口中苦味,道了声谢。
一接一递之间,触到他热得反常的手,千钟惊道:“您又起热了?”
自他肺腑间受了伤,咳嗽起热好像就成了常事。
“已服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庄和初也像是已习惯了似的,淡淡说着便牵过被子躺下去,嘱咐她一句早些睡,就合目而眠。
发烧终归是发烧。
被子已盖到颈下,还是觉着有寒气从四面八方往里渗。
庄和初刚将被子又往身上紧了紧,忽觉一重温热压过来,蓦一睁眼,就见睡在身边的人张开她那一床被子,分过一半叠盖给他。
“您是不是觉得冷?您多盖着些吧。”
“我不要紧……这样被子盖不严,夜里你要受寒了。”庄和初说着便伸手要将被子给她盖回去。
才一抬手,就觉自己的被子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