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终于见着那副好看的眉眼柔和地一弯,弯起一道毫不勉强的笑意,被她握在掌中的那双手轻一转,反将她牵住了。
“谢谢你。”庄和初轻轻道。
回淌的记忆不止这些,一些河沙般细微的碎片被眼前这熟悉的温然笑意连缀起来,让千钟豁然又想起一桩。
“大人,您说过,我无意间看到了些很危险的事,如果不慎走漏,会有好些人要丧命,这桩事谢司公也过问了,所以,您才得时时处处看管着我。您说的那很危险的事,就是这些吗?”
“差不多,算是一桩。”庄和初淡淡道,“都是系在谢司公身上的事,日后无论何时何处遇见他,无论他与你说什么,切切不要与他亲近。”
不管差多少,这里头埋着的一个理,“大人,您这不是看管着我。您是在护着我,不让谢司公要我的命吧?”
虽不知她是自什么时候起碍了这谢司公的眼,但顺着往前想想,千钟也能摸索出个大概。
除夕那日,明明说是谢恂来梅宅给他诊脉,没诊出个什么名堂,却是庄和初一个人倒在房中地上,谢恂摔昏在院中。
再往前,庄和初伤重昏睡间一直紧抓着她不放,还不时唤着她。
昏睡一醒来,便是到梅宅去提了和她成亲的事。
种种怎么想怎么不得其解的细碎片段,如今一下连缀完整,豁然开朗,一股热意不禁从心口涌上来,蒸得她喉头间微微一哽。
“您是……为了护着我,要救我,才委屈着自个儿娶了我。”
庄和初温然笑着,在那双蒙了薄薄一重水雾之后分外明亮澄澈的眼睛里看着自己的影子。
他今日发冠上簪的是支青玉簪子。
正是当日她应下与他成亲时,亲手为他簪回发上的那支。
“与你成亲,是我带着聘礼到梅宅求来的。所求皆所愿,我是如愿以偿,何来的委屈?”
庄和初轻轻揉着在他掌心中不安地攥起的那双手,一点点将之舒展开。
“若说委屈,也该是委屈了你。你所发现之种种,皆是莫大的功绩,却未获褒赏,还要为此麻烦缠身,委实不公。”
千钟忙摇头,“我也不委屈。”
庄和初轻笑,“放心,待此事了结,一切都会有个公道。”
一切都会有个公道。
那自然也包括着为非作歹的那个人。
千钟朝方才搁回匣中的那半只碗望了望,眸中光亮一黯,略一迟疑,道:“大人,您能让谢统领听您的话,做好事,也能管教管教谢司公吧?”
“他们不同。”庄和初轻摇摇头,眉目间笑意淡下一重,话音也随之沉了几许,“谢司公择的这条路,一旦踏上去,便是再也回不了头的。何况,适才你也看得清楚,他也没有想要回头的意思。”
菩萨纵有无边法力,也只渡得了有缘之人,这道理千钟也能明白。
“那……”千钟又一犹豫,“能不能去向皇上告发他?让皇上做主,先不让他在皇城探事司里当个官了,早日停了这营生,少些人受害,您少受些苦,他也少背点孽债。”
庄和初还是摇头,“时候未到。谢司公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每一环上都将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反倒是各监在无知无觉中都有参与,摊明了查起来,谁也无法自证清白。”
皇城探事司上下泱泱千余众,全都一杀了之,必有无数冤魂。
可只知道一群人中有零星几只鬼,又不知鬼在何处,便只能都以鬼视之,一个也信不得,一个也不能用。
如此一来,朝廷便如一个目瞽耳聩之人,任宵小宰割。
越是心存忠义之人,越不会轻易陷天子和社稷于这般进退维谷之境地,所以谢恂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