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俊越说越觉着合理,越觉着合理,也就越觉着气愤。
“你原是打算趁着搜找的功夫,把这凶器栽赃出去,要不是我先生真伤得这么重,说他杀人实在讲不通,你也就得逞了。然后再污蔑我先生,是他退席的时候顺手从你桌上偷的这扇贝壳子。”
条分缕析间,萧廷俊已步步逼至近前,说罢,驻足在李惟昭对面,又气势如虹地喝问一声。
“你还不说老实话吗!”
李惟昭入朝时日虽短,但这位金尊玉贵的嫡长皇子如今在朝中说话有多少分量,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陛下,”李惟昭一步绕过眼前人,径直跪去萧承泽面前,“臣与那琴师素昧平生,并无害其性命的动机。凶器之事,臣无从辩解,但甘愿接受一切调查,以证清白!”
萧承泽还是不置一词,抬眸问向那已对着那片扇贝壳子研看半晌的人。
“何万川?”
何万川看着那尚不足谢宗云半掌大的凶器,直觉得眼前一团云缭雾绕。
今夜这事,实在蹊跷。
先是皇上离席更衣,说去去就回,也没让万公公跟着,不一会儿,裕王也离席而去,走时叫了谢宗云随行。
又待了不多会儿,就在皇后与几位席位靠前的女眷说些客套话时,有位宫人悄悄寻到他席位上,说皇上传见。
他也是到了那片山茶花前,才知道宫里出了人命。
据称,尸首是李惟昭更衣回来碰巧路过发现的,李惟昭唤了附近巡逻的侍卫去殿上悄悄禀报,自己则留守原地,一直待众人过来。
皇上得报便寻了由头离席,而后分别将裕王和他悄悄唤来。
大皇子倒不是奉召而来的。
他自称是去探望庄和初,正要回席,听到有些响动,就循声而至,皇上要看看大皇子在大理寺待这些日子是否学到点什么,才留他一起查看。
现场并未寻到什么关于凶手身份的明显线索。
是大皇子说起,想要折回此处给庄和初夫妻俩提个醒,裕王便道此处离现场既近也清静,确实容易成为凶手藏身之处,他们一众人这才一同奔此而来。
照这些来算,身怀凶器、行动自如、离席更早且最先抵达现场的李惟昭,确有比庄和初更为充足的犯案条件。
论犯案动机,李惟昭也更值得琢磨。
倒不是他与死者有什么显然易见的瓜葛,只因为他方才一语道破庄和初官袍袖上的那一滴血迹。
那滴血迹边沿一圈尽是密密的芒刺,确实唯有喷溅而上,方显此态。
但只要在刑狱一行里待久些,就会明白,这样小小的一滴血迹,可能是一宗泼天大案真相的入口,也可能只是偶然,顺着它走到尽头才发现早已离题万里。
是以何万川当时虽面露诧异,却并未是由这样一滴尚未明确价值的血掀起的波澜。
他那时真正诧异的是,李惟昭竟看得懂这一滴血里的门道。
李惟昭甫一上任,就赶上晋国公府出事,接着就是过年休沐,期间还在熟悉各项事务,一直也没正使上手办案,从未展现任何实务之能。
何万川原只当这个出身寒微的探花郎是庄和初这般一心只在圣贤文章上的读书人,不过是借着晋国公府的东风,捡到这个还没在谢宗云身上焐热就扒了下来的肥缺,扶摇直上,一步登高。
可自这一滴血上看,此人无论胆识还是学识,都被他小瞧了。
故而,让这样一个人接替谢宗云进大理寺这一步棋,究竟是哪只手下的,李惟昭这条舌头说的究竟是何人心里的话,这双手办的又是何人想做的事,何万川一时也摸不准了。
有时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未必就是真相。
今夜这琴师的死,定不简单。
如此,忽听萧承泽朝他一问,何万川又一斟酌,才道:“回陛下,此物确有极大的可能是本案凶器,不过,还要与死者伤处仔细比对过,才能下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