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在肺腑,武功再精深,肺上的毛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全的,前日又受寒发热,这两天一到夜里总会有一阵咳得厉害。
怕睡去床上扰她歇息,又怕睡去别处让人多心。
他自然能管得住府中上下的嘴,但人人心里如何想,旁人无法管束,且在目光来去之间都能流露一二,千钟也实在太聪明,这一二分流露就足以伤了她。
这一番婉转心思庄和初只字不提,只浅浅笑着,轻描淡写道:“没睡,只是在这里想点事……不早了,明日还有的折腾呢,快去睡吧。”
“您就睁着眼说瞎话吧。”千钟一点儿不买账,气鼓鼓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您衣裳脱了,头发解了,枕头被褥也都铺盖齐全了,您这是想什么呀?我看您就是想睡觉。”
庄和初被揭破谎话,不羞恼也不狡辩,只笑着看她,笑意还更深几分。
那雍容明艳的妆容已彻底洗去,露出了未加任何雕饰的底色。
面色是已养好了很多,可头发一时难养,垂散下来还是毛茸茸的,倒更显得生意蓬勃,连这样埋怨地瞪着他,也好看得让人不想挪开眼。
盖头下那样一瞬的惊艳很美,这样……也很美。
可见动人的非是什么妆面。
庄和初正想再哄她快些回去睡,还未开口,肺腑间痛痒又作,忍不住又是一阵深重的咳嗽。
千钟也不顾得再审问他什么,软下话音来劝道:“您快回床上去睡吧,里面更暖和些,我也好照看您,行不行?”
一阵咳过,喘息稍定,庄和初轻摇摇头,“不麻烦了……床褥都铺好了,今夜就这样吧,明日再说。”
硬的不敢使,软话又没用,千钟心下一横,另辟蹊径。
“您可是应了我的,往后得在我眼前守着我,我可不能让您说话不算数。您要是不到床上睡去,那我就跟您睡在这儿了,也好全了您一世英名。”
不等话说完,千钟踢了鞋子就要往他被子里钻。
这样窄的坐榻,他一人睡在上面已够局促,她要再上来,那怕是……庄和初不敢想,也没空想了。
“好,好——”庄和初慌地一把抱紧被子,“去……这就去床上。”
好容易将人哄了来,千钟为防他半夜再偷跑出去,执意要他睡在里面。庄和初好气又好笑,却也怕她再冒出什么更要命的主意,到底还是依了她。
内间更暖些,又有床帐遮着,什么细微的风都透不进。千钟陪着他将那阵汹涌的咳意熬过去,喘息平复些,庄和初也就合目入睡了。
千钟却没了睡意。
庄和初方才咳得厉害,不好平躺,便略略靠高了一些,这会儿一头乌发垂散下来,正有一半垂到千钟枕畔。
红烛映照下,每一根发丝都亮莹莹的。
近在眼前,千钟忍不住伸过手去,偷偷地,轻轻地,飞快地摸了一把。
滑溜溜水盈盈的,像缎子一样。
指尖尝试过那美妙的触感,食髓知味,心痒难耐,不由得又伸过去,壮着胆子抓了一把。
莹润的发丝在手上好像一汪水似的,一把捞起来,顺着指缝就淌走了,挑起一圈绕在手指上,不管绕多少圈,稍稍一松,都能一下子滑走。
如此摸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摸过了瘾。
千钟的目光又顺着发丝偷偷往上爬去。
她隐约记得,那回在停云馆喝醉酒,好像摸过这人的脸来着。
比头发还要好摸。
方才摆弄他头发这么久,人也一动没动,这会儿看着气息悠长,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该是睡得正沉。
只摸一下,也不会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