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这么看。”何浩云把烟蒂按灭在栏杆上的烟灰缸里,“我觉得你有点东西。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是真正的,能看见钱在哪里的眼光。”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那是一张极其简单的名片,纯白色,只有名字“何浩云”和一串手机号码。没有头衔,没有公司,没有地址。
“这个月最后一个周五,我有些朋友在我浅水湾的家里聚会,打牌,喝酒,聊聊天。”何浩云说,“有时间的话,一起来坐坐。”
陈奕妍接过名片。纸质厚实,边缘是手工切割的毛边,触感细腻。
“谢谢。”他说。
“不用谢。”何浩云拍拍他的肩,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还放在栏杆上的那张被踩过的名片。
他伸手,把那张名片拿起来。
“这种东西,”他两指夹着那张沾了鞋印的卡片,轻轻一弹,名片旋转着飞向夜空,落入楼下黑暗的灌木丛中,“配不上你。”
何浩云走了。
陈奕妍独自站在露台上,许久没有动。
夜风吹得他西装的下摆微微飘动。手里的那张白色名片,沉甸甸的。
他想起刚才何浩云说的那句话——“谁手里有现金,谁就能捡便宜”。
现金。
他现在口袋里有一百多万港币,是这几个月的全部积蓄。在笼屋,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在这里,在周永坤那些人眼里,可能只是一晚的酒钱。
不,甚至连一晚酒钱都不够。
宴会厅里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有人在跳舞,笑声阵阵飘出。那个世界近在咫尺,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陈奕妍缓缓握紧拳头。
指甲再次掐进掌心,但这次的感觉不一样。不再是屈辱的刺痛,而是一种灼热的,滚烫的,几乎要烧穿皮肤的决心。
名片被人踩在脚下,没关系。
被轻视,被忽略,被当作攀高枝的捞家,都没关系。
他要走进那个宴会厅,不是作为谁的跟班,不是作为需要人引荐的陌生人。他要走进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
让周永坤下次见到他时,会主动伸出双手。
让那张名片,再也不会被人随手放在茶几边缘。
陈奕妍深吸一口气,将何浩云的名片仔细收进西装内袋。然后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转身,重新走向那片璀璨的灯光。
宴会厅的门开了又关,将他的身影吞没。
露台的栏杆上,只剩下一只空香槟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杯底汇成一小滩水渍。
远处,维多利亚港的渡轮拉响汽笛,声音悠长,像一声叹息,又像一个新时代开启的号角。
夜还很长。
而陈奕妍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