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在夜风中迅速消散。
他低头,又看见口袋里那张被踩过的名片。犹豫片刻,他把它拿出来,放在栏杆上。
香港的夜景在眼前铺开。中环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像一根根镶满钻石的权杖,直插夜空。远处九龙的居民楼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拥挤,杂乱,但充满生气。
两个世界,被一片海水隔开。
三天前,他还在对岸那些光点中的某一个里,在笼屋的上铺,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咳嗽声,计算着这个月还差多少钱才能交上下个月的租金。
三天后,他站在这里,穿着借来的西装,抽着不属于自己的烟,试图挤进那个灯火最璀璨的世界。
然后他的名片被人随手放下,踩在脚下。
“陈生?”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奕妍转身,看见一个年轻人也走到露台上。对方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着。他手里也拿着一支烟,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刚才在里面看见你。”年轻人走过来,很自然地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我是何浩云。”
陈奕妍迅速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刚才曾剑桥提过,香港四大家族之一何家的二公子,刚从英国读完书回来,还没正式接手家族生意,但已经是社交场上的常客。
“何公子。”陈奕妍点头致意。
“别叫公子,听着别扭。”何浩云摆摆手,点燃了烟,“叫我英文名,Alex就行。你是南洋来的?”
“是。”
“做什么生意?”
“建筑,地产。”
“哦。”何浩云吐了个烟圈,目光投向远处的海港,“刚才看见周永坤跟你说话,那老家伙不好对付吧?眼睛长在头顶上。”
陈奕妍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顿了顿才说:“周生是前辈。”
“前辈个屁。”何浩云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他就是看人下菜碟。你信不信,要是我爸站在那儿,他能跪下来给我爸擦鞋。”
这话说得粗俗,但陈奕妍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谨慎地没有接话。
“不过你刚才说得对。”何浩云忽然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他,“关于加息周期,还有抄底时机。你跟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分析师不一样,至少有点真东西。”
“何公子对地产也有兴趣?”
“叫我Alex。”何浩云纠正,“兴趣谈不上,家里有这方面的生意,耳濡目染罢了。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现在不是好时机,要等。”
他弹了弹烟灰:“问题是,等多久?等什么信号?”
陈奕妍沉吟片刻:“等到银行最不敢放贷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何浩云眼睛亮了亮:“有意思。继续说。”
“地产是资金密集型行业,银行收紧,小开发商扛不住,就得甩卖资产。这时候,谁手里有现金,谁就能捡便宜。”陈奕妍说,“但现金从哪来?不能全靠银行,得有自己的融资渠道,或者——有能调动资源的名头。”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
何浩云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笑出声:“你知道刚才周永坤为什么对你那个态度吗?”
陈奕妍摇头。
“因为他查过你。”何浩云说得很随意,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你进宴会厅不到十分钟,就有人把你的背景报给他了。南洋来的,没什么根基,跟曾剑桥混的——就这些。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想攀高枝的捞家。”
陈奕妍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