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列兹多夫一共有十九个布尔什维克,他们正在这里热火朝天地建设苏维埃。在这个新规划的行政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且这里还靠近边境,因此大家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警惕。
利西岑、特罗菲莫夫、保尔和其他的积极分子,每天都从清晨忙到深夜。除了日常的党团工作之外,他们还要安排苏维埃政权的改选运动,剿灭土匪、打击走私以及其他文化工作。
清晨,保尔下了马就赶紧坐到办公桌前;下午,他处理完公务又要继续到俱乐部和学校视察,然后还要参加两三场会;晚上,他骑上马,腰间别着毛瑟枪,监督过往的车辆。听到走私马车的车轮声,就会听到他一声大喊:“站住!什么人?”是的,这就是民兵第二大队的政委每天需要完成的工作。
别列兹多夫区共青团委员会由保尔、莉达·波列维赫和振卡·拉兹瓦利金组成。波列维赫来自伏尔加河地区,负责妇女部的工作;拉兹瓦利金才刚刚从体校毕业,高大英俊,而且热衷于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活动,尤其喜欢夏洛克·福尔摩斯和路易斯·布斯纳德的故事。他曾担任地区委员会的办公室主任。平日里,他总是摆出一副老布尔什维克的姿态,但其实他才刚刚加入共青团四个月。别列兹多夫需要有人负责政治教育工作,由于没有更好的人选,因此地区委员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把拉兹瓦利金派过来。
烈日当空,热浪蔓延到每个角落。所有的生物都在寻找阴凉的地方,就连狗也趴到棚子下面,慵懒迟钝,昏昏欲睡。村子里的一切好像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水井旁的泥坑里,还有一头猪在里面打滚。保尔解开马的缰绳,忍受着膝盖上的疼痛,咬着嘴唇爬到马背上。老师站在校舍的台阶上,用手掌遮挡着阳光。
“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政委同志。”女老师笑着说道。马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伸了伸脖子,绷住了缰绳。保尔说:“再见,拉基蒂娜同志。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你来上第一课。”
保尔松开缰绳,马儿立刻跑了起来。突然,凄惨的叫喊声传到了保尔的耳朵里。这个妇女为什么叫喊得这么凄惨,难道是村子里着火了吗?保尔猛地转身,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农妇气喘吁吁地跑进村里。拉基蒂娜冲上去拦住了她。附近的房子里也有好多双眼睛在向外张望,不过这些人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因为劳动力们此刻都在田里干活。
“行行好吧,快来人哪,快来人哪!杀人啦!”保尔赶过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这个女人。大家拉着她的白色上衣向她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女人语无伦次,根本听不出逻辑来。她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念叨一句“杀人啦!他们动刀子啦”。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提着裤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他对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大声说道:“别喊了。谁杀人了?怎么回事?该死的,你别嚷嚷了。”“是波杜布齐那边的人跟我们村的人又打起来了。为了争夺地界,他们都动刀子了!”大家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村里留守的妇女和老人一边哭一边咒骂起来。两个村子打架的消息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波杜布齐的人竟然拿镰刀砍我们村的人!又是跟我们抢地方!”村民们都怒火中烧,大量村民纷纷冲出来,手里拿着干草叉、斧头或者是从篱笆上拔下来的木棍,向田地跑去。两个村子为了争夺田地,类似的械斗每年都会发生。
保尔用鞋跟轻磕了一下马腹,黑马顿时飞快地跑了起来。马儿带着保尔超过了那些奔跑的村民。它的耳朵向后甩着,马蹄不停地撞击着地面,速度也越来越快。山岗上的风车正在旋转,仿佛要挡住保尔的去路。风车右边是一片河岸旁的低矮草地,左边是无边无际的黑麦田。熟透的谷穗上有风吹过,路边的罂粟花鲜艳夺目。这里很安静,却热得令人难以忍受。在远处蜿蜒的河流旁,传来了村民的叫喊声。
马儿继续朝着草地狂奔。“如果马儿跌倒了,那我们俩就都完了。”保尔的脑海中闪过这句话。但他现在不能让马停下来,他只能坐在马鞍上弯腰低头,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
马儿飞奔到打斗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保尔用马撞倒了一个拿着镰刀的大胡子农民,他正在追赶一个脸上流血的年轻人。还有一个黝黑的大高个正准备踢向倒在地上的村民。他穿着一双厚重的大靴子,如果真让他踢中了太阳穴,那这人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保尔直接骑着马全速冲向这边,驱散了这群人。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保尔又掉转马头,继续进行冲锋。保尔知道,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必须要靠武力才能让他们赶紧冷静下来。他怒气冲冲地喊道:“混账,都给我靠边!你们这群土匪,想挨枪子儿吗?”
保尔掏出手枪,指着一张扭曲的脸,然后抬手在他头上开了一枪。那人吓呆了之后,保尔继续掉转马头,又开了一枪。有些人吓得丢掉镰刀逃走了。保尔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手里的毛瑟枪连续开火,终于控制住了局势。这些人纷纷四散而逃,他们担心为此承担法律责任,也害怕这个骑在马背上怒气冲冲、不停射击的陌生男人。
幸运的是,这场械斗中并没有人死亡,受伤的村民也很快痊愈了。没过多久,地方法院来到波杜布齐开庭审理了此案,但是法官却没有找到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他表现出一名布尔什维克应有的毅力和耐心,试图让这些面带怒色的农民意识到他们的行为不仅非常野蛮,而且还触犯了法律。
村民辩解说:“法官同志,这都是地界的错。我们两个村的地界规划有问题,我们每年都免不了要干一仗。”最后,还是有一些人因此受到了惩罚。
一周后,委员会派人来到这片有争议的田地,开始进行测量和标记。“我干了三十多年测量了,基本上村里子干仗都是因为这点事。”老测量员一边卷着皮尺,一边对保尔说。
夏日炎炎,由于长途跋涉,测量员累得大汗淋漓、精疲力竭:“看这草场让他们给画的,醉鬼都没这么七扭八歪。地里更是,三步宽的耕地,好像编辫子一样,根本拢不出来个数。这地方本来就乱了套,等父亲和儿子分了家,这地他们还得继续分。我跟你说,再过二十年,这里没地方给你种庄稼,全都得是分界线。现在就这样,百分之十的耕地已经变成分界线了。”
保尔笑着说:“再过二十年,我们就不用画这些分界线了,测量员同志。”
老测量员亲切地笑着说:“你是说共产主义吗?是呀,不过那可是遥远的未来了,不是吗?”
“你听说过布达诺夫卡集体农场吗?”
“哦,你是说那里啊。”
“你知道?”
“是的,我去过那里。那里算个例外,柯察金同志。”
测量员继续记录着数据,两个年轻人在钉木桩。村民们站在木桩的两边,密切关注着两个年轻人的工作,确保他们把木桩准确地钉在了原来的地方。之前的木桩早已变成草地里的烂木头了。
马车夫一路上说个不停,他甩了甩鞭子,又回头跟车上的乘客说:“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共青团员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东西。不过啊,肯定跟那个女老师有关系,就是那个叫拉基蒂娜的,这事就是她带的头。这个小姑娘可真能折腾,我看村子里这些女的全被她灌了迷魂汤了。现在可倒好,老爷们再也不能打老婆了。这要放在以前,你打她几下,她顶多是窝到一边儿生闷气。现在不行喽,稍微使点劲就跟你大吵大闹,烦死了。人家还学会拿人民法院的名头吓唬你。那些年轻的小媳妇更是,动不动就喊离婚,法律条文给你背得头头是道。我家那口子,从来都是慢声细语,有时候干脆一声不吭,现在人家成了妇女代表了,大概是能管村里的妇女吧。这些女的天天来找她,搞得家里没个家样。我一开始还想抽她几鞭子,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不过在操持家务这方面,我还真没见过谁能胜过她。”
车夫说完把手伸进领子里挠了挠胸脯,然后又挥着鞭子给马肚子来了一下。车上坐着的两人是拉兹瓦利金和波列维赫,他们都要去波杜布齐出差。波列维赫是去开妇女代表大会,而拉兹瓦利金则要去当地的团支部指导工作。“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这些共青团员吗?”波列维赫开玩笑似的问车夫。
车夫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然后回答说:“那倒不是。年轻人嘛,总得有点爱好,自己找点乐子,比如说演个滑稽戏之类的。滑稽戏排好了可有意思了,我年轻的时候就总喜欢看。我一开始觉得这些年轻人就是瞎胡闹,不过现在好像还真搞出了点名堂来。我听别人说,他们对于喝酒打架这样的事情管得很严,而且他们都挺喜欢看书的,不过对上帝不太尊敬,因为他们要把教堂改成俱乐部。这么做可不行,那些老头老太太都不乐意。总的来说,这些年轻人都不是坏人。但是在我看来啊,想进他们那个共青团,非得是村子里那些穷人,打工的,或者是家里一贫如洗的人。有钱人家的孩子想进人家还不让呢。”
马车驶下山坡,停在了学校门口。看门人安顿好他们两个人之后就去干草垛那边睡觉去了。夜深了,拉兹瓦利金和波列维赫才散会归来。屋子里很黑,波列维赫赶紧脱了外衣爬上了床,一天的疲惫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但是拉兹瓦利金却生出邪念,伸出手在波列维赫的身上游走。波列维赫瞬间惊醒。
“你要做什么?”“嘘,波列维赫。你说话别那么大声。我一个人躺在那里实在寂寞。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比睡觉更刺激的事情吗?”“拿开你的爪子,赶紧从**滚开!”波列维赫生气地把他推开。拉兹瓦利金**邪的笑容让她觉得恶心,她很想大声地骂他两句,但她太困了,恍惚之间又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是老修女养大的小修女吗?别装了,你骗不了我。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思想进步的女性,你就应该从了我,然后再去睡觉。”
看到波列维赫没说话,他又坐到床边,伸手去摸她的肩膀。“滚蛋!”波列维赫已经完全清醒了,“明天我就把这些事告诉保尔。”
拉兹瓦利金攥住她的手,暴躁地说:“我可不怕那个保尔·柯察金,你最好现在就从了我,不然你今天休想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