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无根生,乃是掀起这场波及整个异人界浩劫的关键人物,与“三十六贼”和“八奇技”的现世有著最直接的联繫。
周圣闻言,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他的面容清癯,皱纹如刀刻,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孩童般清澈,又似星空般深邃,充满了智慧与一种近乎顽皮的好奇光芒。他拍了拍道袍上的草屑,笑嘻嘻地看著张玄清,反问道:
“为何?张道长这话问得有趣。修道之人,所求为何?不就是窥探天机,掌握造化,追求那至高无上的『道吗?”
他踱了两步,伸手指点著周围的云雾山水,语气变得有些悠远:“你看这天地,日月轮转,四季更迭,生老病死,因果循环。。。。。。。。一切看似有序,实则变化无穷,玄妙难测。我辈修士,穷尽一生,不就是为了理解这变化,乃至。。。。。。。。最终掌控这变化吗?”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张玄清身上,笑容收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电的光芒:“而无根生。。。。。。。。他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跳出樊笼、窥见真正『变化本源的机会!三十六贼结义,共参大道,虽看似离经叛道,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一次可能触及『道之根源的探险!”
他摊了摊手,脸上又恢復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但话语却石破天惊:“所以啊,为了我的目標——掌握这天地间所有的『变化,我深知,若固步自封,拘泥於门户之见,不敢迈出这惊世骇俗的一步,我周圣,永远只会是武当山一个还算不错的老道士,永远触摸不到那真正的。。。。。。。。『道!”
“至於结拜带来的麻烦?”周圣耸了耸肩,语气轻鬆得仿佛在谈论天气,“那是代价,必要的代价。欲求非常之道,必行非常之事,必承非常之重。这道理,张道长你应该比我更懂吧?”
张玄清静静地听著,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周圣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冰:
“为了你的道,便可无视世间动盪,苍生疾苦?”
“你的『迈出一步,可知导致了多少门派覆灭,多少人家破人亡?崑崙、流云、棲霞镇郑家、上清派。。。。。。。。乃至你武当同门,皆因尔等之举而捲入纷爭,血雨腥风,皆由此起。”
“你的道,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道。”
周圣听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中迴荡,惊起几只飞鸟。
“哈哈哈哈!张道长啊张道长,你这顶帽子扣得可真是又大又沉!”
他笑够了,才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泪,看著张玄清,眼神中带著一丝怜悯,又有一丝嘲讽:
“世间动盪?苍生疾苦?张道长,你莫非以为,没有我周圣结拜,没有这八奇技现世,这江湖就是一片太平盛世,这人间就没有纷爭杀戮了吗?”
“真是天真!”
周圣的脸色骤然严肃起来,目光如电,直视张玄清:“这世间何时真正太平过?人心贪婪,私慾横行,弱肉强食,自古皆然!所谓的秩序,不过是建立在更强大力量之上的暂时平衡!没有八奇技,也会有其他的诱惑,其他的藉口,掀起其他的纷爭!”
“我等的结义,八奇技的现世,不过是撕开了那层虚偽的遮羞布,將这世间最真实、最残酷的一面,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而已!它將人性的贪婪、恐惧、偽善,放大到了极致!这能怪我们吗?这该怪的是那人心中本有的恶!”
他踏前一步,气势陡然提升,周身隱隱有风雷之声,与整个山谷的奇门格局共鸣:“动盪?便动盪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潭死水,搅一搅又何妨?大乱之后,方有大治!破而后立,方能见到真正的新天!”
“至於白骨?”周圣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哪一场变革不伴隨牺牲?哪一条新路的开闢,不踏著旧时代的尸骨?欲行大事,岂能瞻前顾后,妇人之仁!”
张玄清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依旧冰冷:“诡辩。尔等之行,非为变革,实为私慾。以苍生为芻狗,成就一己之道,与魔何异?”
“魔?”周圣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却带著一种悲凉与决绝,“张玄清,你口口声声肃清天下,荡涤妖氛,双手沾满血腥,所行之事,与我等又有何本质区別?不过是你认为你的『道是正义,我们的『道是邪魔罢了!”
“你说我无视苍生?”周圣猛地伸手指天,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云雾翻腾,“我正是为了看清这苍生真正的命运,为了找到一条或许能超脱这无尽轮迴的『路,才甘愿踏入这漩涡!这其中的大恐怖、大因果,我周圣一肩担之!”
他死死盯著张玄清,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山谷中炸响!带著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与决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