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质问,让吕师周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大王已然动怒。
但他更知道,此事关係重大,绝不能退让。
他一时语塞,却依旧將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末將不敢!还请大王息怒,非是臣不信广陵安稳,只是……”
“只是先王曾定下规制,亲卫不离中枢,此乃固本定国的万全之策!”
“是先王当年亲口定下的铁律!还请大王三思,收回成命!”
“够了!”
杨渥被他这副固执的模样彻底激怒,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案几。
瓜果酒水滚落一地,狼藉不堪。
“本王心意已决!你听不懂吗?”
他指著吕师周的鼻子,厉声喝道:“不过是迁出王府,又非迁出广陵城!本王会在城东为你们选址,修建一座全新的牙城,耗费百万,只会比现在更好!”
“新营距王府不过一二里地,纵马疾驰,片刻即至,即便真有变故,也可隨时驰援!”
“此事,就这么定了!”
“你若再多言一句,休怪本王无情!”
吕师周还想再劝,可当他抬起头,迎上的却是杨渥那双满是不悦的眸子,里面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那眼神,他心知肚明。
吕师周只得將他剩下所有的话,就著苦涩,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再劝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
而黑云都,依旧会被迁走。
良久,他垂下头,声音嘶哑地吐出三个字。
“末將……遵命。”
他叩首起身,佝僂著身子,倒退著走出这片奢靡淫乐之地。
转身的那一刻,他那原本挺得如標枪般笔直的脊樑,仿佛被瞬间抽走了骨头,猛地垮了下去。
殿外的阳光猛烈而刺眼,吕师周却觉得浑身冰冷。
为了一个马球场……
仅仅是为了建一个该死的马球场!
他心中反覆咀嚼著这个荒唐到可笑的理由,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这不是简单的迁营,这是自毁长城!
这是当著满朝文武,当著所有心怀叵测之人的面,亲手將自己最后的保命鎧甲,一件一件地剥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他难道看不见吗?
他难道看不见张顥、徐温那两头隱忍已久的饿狼,正蹲在暗处,兴奋地舔舐著獠牙,等著他露出这致命的破绽吗?
吕师周的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张顥、徐温二人,是先王杨行密留下的肱股之臣,是真正的百战名將。
他们一个执掌左牙军,一个统帅右牙军,在军中盘根错节,威望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