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怪我刘靖,六亲不认!”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鏘——!”
一声整齐划一、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金属摩擦声,骤然炸响!
他身后,五百名玄山都牙兵,在同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雪亮的刀锋,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一股冰冷厚重,如山岳压顶般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场!
那不是一盘散沙的匪气,而是一种由铁的纪律和无数次协同操练凝聚而成的军势!
它沉默,却比任何吶喊都更具压迫感!
一眾魏博牙兵脸上的火热,瞬间被这股气势浇得冰冷刺骨。
他们脸色煞白,甚至不敢与那些目光同样冰冷的玄山都士卒对视。
他们终於切身体会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刺史,绝非什么仁慈心软之辈。
“听明白了没有!”
刘靖一声断喝,声如炸雷。
“明白!”
三百多名魏博牙兵几乎是下意识地齐声应道,声音中再无半分桀驁,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
见状,刘靖心下满意。
恩威並施,下马威给了,该给甜枣了。
他脸上的冰冷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爽朗无比的大笑。
“好!”
“都是我刘靖的好兄弟!”
“我已在营中备下最好的酒肉,今日,不醉不归!为诸位兄弟,接风洗尘!”
……
一场接风宴,从中午一直喝到了后半夜。
营中空地上燃起了数十个巨大的篝火,將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
整只整只的肥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中,激起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一坛坛未经过滤的浑浊烈酒,被粗暴地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瞬间瀰漫开来。
这些在逃亡路上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的汉子们,彻底放开了。
他们狼吞虎咽,用隨身的匕首割下大块的烤肉,塞进嘴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起初还有些拘谨,可见到刘靖亲自端著一个粗陶大碗,一桌一桌地敬酒,与他们称兄道弟,拍著他们的肩膀,说著“以后这里就是家”的话,毫无半分刺史的架子,他们心中最后一丝隔阂也消失了。
酒酣耳热之际,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个满脸虬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壮汉,端著酒碗,看著篝火,突然毫无徵兆地嚎啕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把碗里的酒灌进嘴里,哭声嘶哑而绝望。
“家……没了啊!”
“婆娘……娃……都没了啊!全让宣武军那群狗娘养的给杀了啊!”
这一声哭嚎,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压抑了数月之久的悲伤、愤怒、绝望,在酒精的催化下,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哭声,咒骂声,酒碗狠狠摔碎在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成了无根的飘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
刘靖没有劝阻,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端著酒碗,將碗里的烈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这股鬱气,必须让他们彻底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