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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5页)

何其猛:“身体不大舒服。没去……”

春萍:“我有事问你。”

何其猛:“什么事?进来说。”

“坐,坐。”何其猛招呼春萍在沙发上坐下;收起扑克牌:“她带孩子回娘家去了,今晚不回来。”春萍开门见山:“喜禄现在在什么地方?”何其猛:“又出什么事了?”春萍:“盖山庄的包工队,传出话来,说他给公安部门抓了?可是真的?”何其猛歪着头,沉思。春萍:“啊?是不是真的?”何其猛犹豫地:“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怕你着急上火。等我们把事了啦,再给你当个笑话说说。现在既然你知道了,也不必瞒你了。”春萍惶恐地张着眼:“真的?”何其猛:“他押在外地公安局。”春萍要站起身,何其猛按她又坐下。伺其猛:“明天,县公安局要派人去把他押回来,要回来……”春萍“呼”地站起,扑向前,抓住何其猛一只手:“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办?”何其猛轻轻从春萍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也正为这事费脑筋哪!”转身关了电视机。在春萍面前踱来踱去,焦灼地思索。春萍瘫倒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哭起来,哭得悲痛,哭得伤心,哭得何其猛站住脚。

“别哭,别哭……”何其猛开冰箱,兑了一杯冷饮放在她面前茶几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抚摩着她的肩膀,宽慰她:“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由本县公安局处理,对喜禄有利。我和他是兄弟一样的关系,别人不搭救他,我一定要搭救他。总能想出些办法,多托些人情,争取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春萍哭得更伤心:“你要是搭救了他,也就是搭救了我了,我一辈子不忘记你对我的好心……”

何其猛:“别哭别哭,无论为了你,还是为了喜禄,我一定尽力而为。”起身去拿暖瓶往脸盆里倒了水,绞条热毛巾,复在春萍身旁坐下,温柔地扳过她的身子,使她面对着自己,替她擦脸。

春萍低着头,脸上泛起了羞涩,却一动不动,情愿而驯服地听任他给自己擦脸。何其猛给她擦完脸,把毛巾抛到脸盆里,双手捧起那杯冷饮,送到她嘴边。春萍微微张开嘴,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地笑了。何其猛多情的目光注视着她。春萍脸上不好意思的笑容渐变成坦然的微笑。从小布兜里取出了“尼康”照相机,放在何其猛怀里,低了头:“那,我和喜禄可就全靠你了,你替我们求人情,得用钱,这个,你拿去卖了吧,钱归你用。”何其猛:“喜禄给你买的?”春萍点点头:“嗯。”

何其猛将相机重放进她的布兜,盯着她的眼睛,像受到侮辱而委屈地:“你永远不能把我当成你的亲近人吗?”同时握住了她的双手。春萍不抽回手,声音很低:“我不把你当成亲近的人,今天能来找你吗?”何其猛起誓地:“为你办事,花费多少钱,我都心甘情愿。”春萍更压低了声音:“可我怎么感谢你呢?”何其猛也压低了声音:“别说这种话。我心甘情愿,就是不需要你任何方式的感激。”说着,站起身。春萍被他拉着双手,也跟着站起来。何其猛:“我们到里屋去,好好商议一下。”春萍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没有任何表示,只有那一瞬间的目光说明,她是顺从的。何其猛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走进西屋。春萍半推半就地随他走到床前。何其猛那只搂着她的手,从领口探入她的怀里。“你别这样啊……!”春萍喃喃地,声音很温柔。没有抗拒、挣扎和撕扯。他将她缓缓推倒在**了……春萍微合着眼,似在忍受,又似在享受……

虎义村街上出现了两个民警,使村民大为惊讶,他们一左一右地跟在高二楼身后走。高二楼边走边喊:“都听着,大伙都听着,凡在山庄搬的砖瓦木料,洋灰石灰,不管用了的,没用的,统统自觉送回去,这是国家的财产!私人不得侵占!”“大伙都听着,都听着,凡在山庄搬的东西,都给送回去。咱就不开大会动员啦!看你们自己的觉悟!……不送回的,查出来要罚款!……”

山庄废墟上,停着些载重卡车。一个民警指挥些人往车上装砖瓦、木料……

高二楼的喊声也传到了刘满满家。满满婆子唉声叹气。满满缩在炕旮旯,像要挤进墙缝里去。春萍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满满婆子:“唉!没长那前后眼!哪承想,这喜禄,说发了发了,又落这么个下场。”春萍一扬头:“爸,妈,你们不用后悔,小何亲口对我发誓,他要全心全意地搭救喜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满满婆子:“你就那么信他?”春萍:“他是副县长的儿子,说到准能做到。”满满婆子:“不会拿话敷衍你?”春萍:“不会。他们的总经理是地委王书记的儿子,喜禄为他们犯的事儿。他们哪个也逃不了干系,不为喜禄,为他们自己,他们也得想方设法保喜禄过了这一关。明天我还去找他!他一定能办!……”

何其猛家屋门口。何其猛板着冰冷的面孔,拦住要进门的春萍:“今后,你别再为孙喜禄的事登门找我了,我帮不了他什么忙。”春萍惊呆了,生气了,但忍耐着,乞求地:“可是……他四处跑买卖赚钱,也是为你们呀!他往你们兜里揣过不少钱啊!”

“你胡说!”何其猛真像受到了污蔑,冲动地提高声音:“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往我们兜里揣钱?有账本?还是有我们的收条?你说这种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们有错,错在用人不当!让他当了副总经理。他利用我们给他的权力,贿赂、贪污、犯法!他还在外地胡言乱语,牵连我们。能牵连上我们吗?我们能为了几个臭钱,跟他同流合污吗?我们都是遵守党纪国法的人!”

春萍在惊呆中久久地站着,望着何其猛的脸,望着他的眼。何其猛一点也不躲闪她的目光,相反也直直地瞪着大眼狠狠地、蔑视地、恼怒地直视着她。

许久。春萍冲口嚷叫:“你不是东西!你忘了!前天亲口对我许下那些话,原来你是虚情假意,引我上钩!你……!”

范桂兰从西间房卧室走出来,柳眉倒竖,看看春萍,又看看何其猛:“怎么着,上钩?”

何其猛看看范桂兰,暴怒地向春萍大吼:“你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春萍捂住脸,怔怔地望着他们。久久地,久久地望着他们。

春萍走过农贸市场,眼神呆滞。

“春萍!刘春萍!”有人在叫她。是郭大娴,抱着钱兜子,高声向春萍叫唤:“有处理黄瓜,一块钱两斤,称点吗?”春萍头也不转,继续走去。

春萍走进乱哄哄的汽车站售票处。买了车票,走过检票口,进车站后大院。等待上车的人排成队。队里,一个穿军装的人提着背包。春萍发现了他,胆怯地躲在人们身后。那军人回了一下头——年纪挺大,并不是高强华。春萍眼光呆滞地看着他。那军人觉得奇怪,频频回头看她。

夜晚。

春萍脚步蹒跚地走进虎义村口。

“虎义山庄”废墟上跳动着一小堆火焰。火光映着一个人影在活动。春萍踩着瓦砾走近。

是强华妈,蹲着,手里捏几张黄纸在燃烧。

春萍在她面前默默地站住了。

强华妈扭头看她一眼,撇嘴一冷笑,又低下头去捻动黄纸,使它烧得更旺些。狠狠地:“给孙老闷儿烧点纸钱。叫他阴间路上花!哼!我埋下的恶煞鬼显灵了,老闷儿死了,喜禄给抓起来了!是我的咒语灵!”她站起身,又瞧春萍一眼,“哼”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消逝在黑暗中了。

一阵微风吹过,将还在燃烧的黄纸旋得满地转。火光和昏暗中,影影绰绰,春萍面前出现了孙老闷儿,又似喜禄,又似喜禄的妈小俊,又似她自己的妈满满婆子,又似她的爸爸刘满满,又似高强华,又似强妞。忽然,他们互相重叠在一起,变得模模糊糊,谁都不像了,变成一个狰狞的鬼脸,渐渐逼近她,又渐渐消逝了。

阴冷惨淡的上弦月挂在西天,月光照着“虎义山庄”废墟。经包工队建起的砖墙都已拆除,各种建筑材料都已搬走。所剩不过些碎砖烂瓦,昔日“虎义山庄”的废墟上,又堆压上了一层新的废墟。春萍坐在废墟上,佝偻着身子痴呆地望着西天残月,像废墟上添了块奇特的残石。还有她家那条狗,在她身旁,无力地坐着,和春萍一起在蒙蒙天幕上组成一道奇形的曲线。

残月微光也照着虎义村。

修补过的院墙又复原了,残缺的形状,高二楼平房顶上的烟囱,自然也不见了,大黑洞里往外冒着丝丝青烟……

远望去,“虎义山庄”废墟和虎义村,格调和谐地连成一片了,“虎义山庄”扩大了……

远方仿佛有轻弱的摩托车声。那是风,秋天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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