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当然真的!”
她愉快地微笑了。
“我呢?”
“你……简直帅极了!”
…………
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四十了。
那一夜郭立伟住在了家里……
他交给了她整整一包蜡烛。
尽管并没有停电,她却不想开灯,而燃起了一支支蜡烛。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偏要燃蜡烛,也不愿明白。
她听由她的心情的支配。
在烛光辉映成的梦一样的诗一样的如同初生婴儿玫瑰般肤色的红晕之中,他们的肉体乃至他们的灵魂,**奔跃地演奏人类最古老的那一首“欢乐颂”。是的,它是最古老的,也是最永恒的。它是最高贵的,也是最通俗的。它是最传统的,也是最现代的。它是最优秀最杰出的千载不朽万古不厌的。
因为它是亚当和夏娃合谱的人类的第一首“欢乐颂”……
它之动人在于只能用生命演奏。
而唯生命是一切男人和一切女人都拥有的。
故它不是神曲。
神不指挥着……
而她从一个欢乐的梦中醒来后,才黎明。
他已穿着整齐,坐在沙发上吸烟。
她一动不动地仰躺在**,静静地望着他。想回忆起那具体是一个怎样的梦,却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只是感到有一缕欢乐的似乎五彩缤纷的余而不尽的体味,像隐隐的音韵,像缥缈的云霞,仍缭绕在印象中……
没有爱情的男人或女人形同瘸子。
无论如何,爱是重要的。
她想,我现在可以认为,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想,她对于他的爱,其实质也许是对同一个男人的爱的延续吧?诞生在一段夭折了的情缘之中?
她仍安适地躺着,仍温柔地望着他,觉得能在一个静谧的黎明时分,这样子地望着一个男人,而那男人又和自己之间超越了一般的亲昵界线,彼此都给予了灵与肉的渴望和安慰,乃是很美好的,乃是一种惬意的幸福。
一个女人拥有一个男人是非常必要的,她想;否则,女人会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女人。而对于女人,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比这更糟糕了。
她想,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能够真真实实地说话真真实实地生活也是多么的美好!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了。
他碰见了在院里扇煤球炉子的孙二婶。
“立伟,昨天晚上在家住的?”
“啊。”
“我说立伟,你呀,也该经常回家里来住住!你嫂子以前受的那些苦楚,就不提了。自从和你哥哥办喜事儿那天往后,也还是有苦难言呀!待业这一年多里,天天就不见她出家门,刚说分配了个工作吧,大家伙儿都挺为她高兴的,昨儿我听她讲又没活干了!你又根本不着个家。八不成这家就不是你的了?你哥不在了她就不是你嫂子了?冲着名分上你也该经常回家看看她,安慰安慰她,替她分担分担忧愁哇!你不能把她撇闪得孤苦伶仃的!你说二婶的话在理不在理?”
心直口快的孙二婶,扯住他袖角,唠唠叨叨,一边数落一边叹息。
“二婶,你说得在理。我听你的话!”
孙二婶见他下了保证,才放他去。
走出院子,他更加理解了她那些发自肺腑的话。并且确信,生活对人毕竟是宽容多了。如果今天不是一九八一年的一天,而是一九七一年的一天,孙二婶那双藏不住沙子的眼睛,要不将他盯得“做贼心虚”起来才怪呢!连当年街道妇女专政队的队长孙二婶都变得仁慈了,他和她之间到底还存在着什么了不得的严峻的阻碍呢?孙二婶那双眼睛就今天也是敏锐的,无疑已从他那有几分窘状的神色看出了什么破绽。刚刚离开了一个女人怀抱的男人,他内心的隐情瞒不过另一个女人的眼睛。然而孙二婶的目光是厚道的,善良的,好意的。
他想:我永不忏悔!
他就一边走一边哼起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