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他们靠得那么亲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他的心痛苦得**着,抽搐着。然而他坐得安安稳稳,不动声色,时不时地掏出变红的手绢,擦一擦仍从鼻孔里缓缓淌出来的血。
划船的小伙子不是只认“大团结”的傻瓜蛋。看出了坐在他船上的这二男一女之间本是认识却又不那么“团结”的。他也不再同王志松说话,生怕自己无意间说出不得体的话,惹恼了两个男人中的哪一个,使他们和自己或者他们互相之间在船上打斗起来,那他这条破旧的小船是担载不起的。他靠划私船摆渡挣钱是出于无奈而且冒险的,因为他不会游泳,船也划得并不熟练。
船到江心,王志松看出他划累了,主动说:“我替你划一会儿吧!”
“别。咱俩一调位我这船准失重!你要是把船划翻了,淹死一个我承担还是你承担?”
王志松听他这么说,只好稳坐不动。
因为小伙子划得越来越无力,这条船在江上行驶得斜度很大,至少与应该靠岸的地方相距一千米。
一艘“呼哈”号中型客船,穿过江桥桥洞,逆流驶了过来。他们乘坐的小船挡住了客轮的航道。客轮在江桥那面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客轮一过江桥桥洞,距他们的小船便很近了。客轮连连鸣笛,划船的小伙子乱了手脚,双桨起落不齐,小船在江中打起转来。
“别慌,我来替你!”王志松说着站起身。可是他刚一站起,小船晃动不止,他赶快又坐了下去。
小伙子慌乱之中,落了一支桨。小船完全失控,顺流迎客轮漂行过去。
王志松来不及再多思考,对吴茵叮咛了一句:“坐稳,别怕!”迅速脱下外衣塞在她怀里,跌入江中。他想抓取到那支落水的桨,可是它已漂出十几米外,来不及了。他只好一边踩水一边推船。
吴茵抱着他的外衣,像当年替他抱着衣物在冰球场外看他比赛一样。虽然她不会游泳,虽然情形有些危险,她却一点儿也不惊慌,她很镇定地坐着。她知道他水性极好,相信他能够将小船推向岸边。
那划船的小伙子完全呆住了,连握在他手中的那一支桨也不发挥作用了。
坐在船头的她的“丈夫”,眼见客轮离小船越来越近,惊恐万状。实际上客轮已经减速,但是他在惊恐之下看不出来。
他突然站起指着那划船的小伙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手里还有一支桨,你倒是划呀!原来你他妈的是个根本不会划船的骗子!靠了岸我要……”
他那肥胖的身子一晃,倒下去了。八十公斤以上的重量猛砸在小船一侧,小船顿时底朝天!
在小船倾覆的瞬间,吴茵本能地叫了一声:“志松!”
王志松已在踩水时蹬掉了鞋。他听到了她的叫声,绕着扣翻的小船游了一圈,寻找着她。
他发现了她的头从水中往上一冒,立刻又没入水中,头发还飘在水面。
他朝她迅速游过去。
突然他的双腿在水中被两条手臂搂住了。那两条手臂死死搂住他的双腿,任他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被坠入了水底。他在水中弯下腰,抓住那人的头发,朝那颗脑袋猛击一拳,那两条手臂才放开了他的双腿,但随即紧紧搂抱住了他的腰。他拼命蹬动双腿,仰游着浮出水面。他已经没有力量摆脱掉那个人了。他倒划双臂拖带着那个人向岸边仰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了岸上才能摆脱掉这个人,才能再去救他的吴茵!
一条游船划过来,将他和那个人救了上来。
那人正是那头雄海狗。他有海狗一样的肥胖身躯,却无海狗的游泳本领。
那头雄海狗像头死海狗般卧在游船上。
他第二次跃入水中,一边茫然地游着,一边寻找着吴茵。
江面上却再也寻找不到她的踪影。
“吴茵!吴茵!吴茵!……”他大声喊叫,一头潜入水底。
吴茵,我找遍这条江也要把你找到,救你上岸……
当他从水中冒出头换气时,一艘救生小艇绕着他的头兜了一圈,艇上一人手持话筒对他吼:“你老婆被救上岸了!你他妈的还在江中折腾什么?!一会儿让老子也救你呀!”
10
第二天的晚报,第四版,左下方,登载了这样一条报道——昨日下午二时许,松花江上不幸发生翻船事故,落水四人,淹毙一人。被淹毙者,是违反江上治安规定,摆渡私船载客的返城待业知青。江上治安部就此不幸事件严肃重申,凡摆渡私船载客者,船只一律没收,永不归还,并罚以重款。屡犯者将以违法罪拘捕……
不久,关于晚报“记者明星”的“桃色新闻”广为流传,成了本市许许多多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
普遍的市民们对于具有某种知名度的人,尤其对于具有某种知名度的女人的名誉的“败坏”,总是产生特殊兴趣的。这种兴趣与某些孩子喜欢拆散他们感到奇妙的玩具的兴趣一样。
…………
市法院驳回了吴茵的离婚起诉。
强大的社会舆论,“正义”和“道德”的呼吁之声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也向报社压来。
报社每天接到无数次电话和无数封信,敦促报社对一个“品行败坏”的女记者进行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