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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1页)

02

何其猛连背带拖把满满放上炕。满满婆子连声道谢:“可麻烦你了,可麻烦你了,真是麻烦你了。”何其猛随和地笑着:“伯母,您别客气,我和春萍是不见外的。”春萍忙证实性解释:“他是喜禄他们公司的朋友,也是我在高中时一个要好同学的丈夫。咱们何副县长的公子。”满满婆子受宠若惊地望着何其猛:“啊,啊!亏了你,亏了你。”春萍:“妈,你快给我爸擦擦洗洗吧。”转身推着何其猛:“请到我屋里去坐会儿吧。”何其猛点头略示谦让,跟着春萍进了西间房,大方随和地往炕沿上一坐,举目打量房里的布置陈设。春萍自惭形秽地:“农村人家,寒酸得怕个外人来!”阿其猛甜意地一笑:“和你人一样。”春萍:“呃?”何其猛:“这屋,虽说不大,家具简陋,可布置得有条有理,擦抹得一尘不染。反映出它女主人的一种朴素、端庄的精神境界,一种纯净、淡泊的内心状态,一点不错,它的女主人就是这样:美丽、庄重、素雅……”瞧着春萍。

春萍爱听地等待他再说下,何其猛却停住了,向她局促地一笑,仿佛自知失言了。春萍难为情地:“范桂兰可比我漂亮多了,又会风流,我一点儿不会!”何其猛叹息一声:“她哪儿比得上你呀!怎么说呢?美,倒也算够得上,可就是脱不了俗。”他的目光落在屋角的晾衣绳上,那上面多是女人特有的小衣物,还有一条奇大的男人短裤。

春萍发现了他的目光,倏地转身去一件件扯下来,边羞臊地:“我没件像样的衣裳,都是县里小摊床买的便宜货,没个款式,也没个色彩,可比不上你那夫人的,件件都是时装!”

何其猛一笑:“你何必在我面前贬低自己,抬高桂兰呢?”春萍一怔,眼睛里跳动着某种快活的闪光。何其猛声调几乎有点悲哀地:“桂兰的衣服是比你多,也件件比你的漂亮,可是,她已经发胖了,衣服越漂亮,她穿着越显难看,她那些衣服,要是穿在你身上,那才能衬出你的美来呢!你这些衣服。要是她穿上,可就更没个样了!”

春萍嬉笑着:“女人嘛,一生孩子,体形都要变。”

何其猛认真地反驳:“那也不见得,我见过好些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有的生过两个孩子了,可身材还保持得苗条迷人。关键在于桂兰贪吃,还馋,又不坚持喝减肥茶,不做健美操!”他愤愤然了。

满满婆子在东房里叫:“春萍,你不去帮喜禄照应照应呀?”春萍:“我乏了,想躺一会儿!”何其猛:“那,我不打扰了,我已经帮喜禄完成使命了,他今天醉得可有点不应该……我走了。”春萍忙诚心诚意低声说:“我对我妈说的,可不是撵你的意思。你再坐会儿!”何其猛:“我没那么想,看样子,你是该休息一会儿,我走了。”站起身,却并不走。春萍看他一眼:“脱下你的衣服,我给你洗洗吧,脏成那样。”何其猛一笑:“不用,回去让桂兰洗,给她增加点运动量,也算爱护她。”

春萍也笑了:“那我先给你擦擦。”说着,转身进灶间,盛来半脸盆清水,从晾衣绳下扯下毛巾,在脸盆里搓一把,拧一拧,向何其猛甜甜地一笑:“这可是我擦脸的毛巾!不算太脏!”

何其猛忙拦住她,低声地:“怎么能用你擦脸的毛巾呢!”不知怎么,一推一拦,阴差阳错,他的一双手竟握住了她的一双手,他的一双眼睛,多情地盯着她的一双眼睛。

她的眼帘渐渐地、轻轻地垂下。她缓缓地不失礼貌地从他的双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双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那你就给我擦擦吧!”她抬头看他一眼,不自然地笑笑,就给他擦衣上的脏迹。她唯恐一时失礼得罪了他……

锁子领着十几个端过盘的半大孩子,敲着罐头铁盒,举着空酒瓶当喇叭,学穿西装、结领带的乐队,在虎义村街巷里各处走,齐“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曲调:“嗒嗒嘀——”“嗒嗒嘀——”

孙喜禄拦住了他们:“你们把盘子、碗、酒瓶子都归集归集,收拾好了。”

孩子们眨眼看他,像不认识。

锁子狡黠地、大人般庄重地:“白干呀?”

一个小点的紧接着:“白干我们不干!”

孙喜禄怔了一下:“要怎样才肯干?”

锁子:“给钱!”

小点的孩子:“对,给钱!”

“给三块,连破碗破瓶子都归拢好!”另一个说。

“再加一块。我们还包给你洗了,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乱吵乱嚷。

孙喜禄愤愤低声骂:“小王八蛋们,钱比娘亲!”

孙喜禄走过虎义村的横街斜巷,各处不见一个人,虎义村又恢复了它特有的寂静和空虚。

他猛不丁站住了,眼前竟是高强华家的院门。强华妈站在院门口,用她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紧盯着他,她的背后,院子里站着强华爸,强妞正怒冲冲从房门里闯出来,手里提条棍。

孙喜禄不由地打个哆嗦。低了头,急忙走去。强华妈的叫骂声从背后传来:“你拆散我强华和春萍的婚姻,我让你们住进新宅子天天不得安宁,你们不得好死!”孙喜禄慌腿慌脚地闯进满满家,冲进春萍房。一头扑上炕,伸手拉歪在炕枕旁的春萍。野兽般地扭住她的胳膊,撕解她的衣扣。春萍挣扎着,突然恐怖地大叫一声:“啊!”

孙喜禄顺春萍的目光转头一看,后窗开了缝,锁子张着大眼在往里瞧。“谁?”孙喜禄喝问。“给钱!”锁子笑嘻嘻地。“混蛋!”孙喜禄火冒三丈。“给钱!”是那个小点的孩子,推开窗,趴上窗口。“讲好了的,每人三块,赖账可不行!”窗口又出现了第三颗脑袋,笑嘻嘻,一脸调皮相。孙喜禄脱下一只鞋,蹦下炕,扑到窗口,打锁子和孩子们的头:“给你们!给你们!”孩子们一哄而散。春萍莫名其妙:“他们要什么钱?”孙喜禄无心答她,又一头扑上炕。春萍:“你今天不该也喝醉了!”喜禄愤愤地:“我没醉!”春萍得理地:“你没醉为什么装醉,叫我在马家院里丢人现眼!”喜禄:“那叫我陪着你一块丢人现眼?”后窗外响起孩子们的呼喊声:“孙喜禄,一、二!”“给钱!”“孙喜禄,一、二!”“给钱!”“不给钱就是——”“大骗子!”“孙喜禄,一、二!”“给钱!”喊声惹得邻家狗“汪汪”叫,满满家的瘦狗也跟着凑热闹地叫起来。满满抄起烧火棍扔去打狗。骂:“畜生!”满满婆子轻手轻脚从女儿房门外退回她的东间房……

各式各样的敞篷大汽车。“呜呜”响着,在山路上颠簸爬行,开到“虎义山庄”废墟前。

它们装来砖石、木材、沥青、洋灰、石灰等等诸样建筑材料。它们也装来一车车建筑工人。他们带着十字大花捆绑的被褥行李,米面锅碗等等生活用品。他们下车便动手支架帐篷;村井里打水洗米;到山庄荷花池里担水和泥,垒砌锅灶。

马永乐从井里打上一桶水,转头看见担着水桶走来的高二楼。“二楼书记,你得管呀。”高二楼:“什么事?”马永乐:“咱虎义村,木石瓦匠有的是,孙喜禄要盖山庄,咱有用不完的人才。他从城里拉来个包工队,这算什么话?他不是虎义村的人家?”高二楼无可奈何地:“如今分田责任制了,这些事我就更管不上了。”马永乐:“你是党啊,你得领导,分田责任制就不要党了?你得给我们做主,给我们说话。找孙喜禄,跟他讲理,这笔钱他得花在虎义村!”

高二楼叹口气:“如今不是前些年了,不能靠党的势力压人了!……你去联系几个人,找刘满满商量商量,叫他跟春萍说说,从虎义村雇小工总行吧?”

马永乐:“满满是什么东西,找孙老闷儿不行?”

高二楼:“老闷儿?咳,你是没经历过,当年给周成果盖那山庄,管家见他手艺好,叫他领了木瓦石工三大匠,哼,他那劲儿,瞪眼扒皮,催工催食,累得大伙提不起裤子来。要不,周成果怎么会赏他山庄后那三亩多坡地?怎么会要他老婆去当了上房丫头?如今他盖山庄,去找他?他行行通,样样懂。不算计到你骨头缝里?”马永乐:“就去找满满?”高二楼点点头:“去试试吧,要是能用咱的小工,我算一个。”

山庄废墟间。包工队的人们在清理瓦砾垃圾,一堵堵断壁被推倒,碎砖乱瓦被铲进小车,推去填荷花池。

孙老闷和孙喜禄站在废墟间观望。老闷儿:“瞧他们,哪个像干活的?我担心他们给你来个糊弄局,垒个七歪八扭,拿石灰给你抹个光面儿就交差。前脚走,后脚塌,你找谁去?”

喜禄:“我有合同。”

老闷儿:“就那么信那个合同?要是请虎义村的呢?哪个手艺什么样儿,该派什么活儿,派在什么地方,我一清二楚,他们不敢偷奸耍滑的,还能给你省下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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