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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庄院的废墟上 01(第5页)

老汉乙:“屁!想当年咱们因为受不下去日本人和保安团的祸害,才把村子从公路边迁到这山坳里,不是也图的借风水?借着了吗?商会会长周成果六十大寿那一年,听信了算命先生,为避灾,也到这山坳盖起大庄院住。结果咋样?还不是一把天火烧了!我看这虎义山的风水凶啊!”

老汉甲英雄所见略同地频频点头:“就是,就是。我也这么寻思!”

一个小青年插言道:“你们老辈人算是缺德到家了!当年要不将咱村迁到这山坳里来,如今我们小辈儿也不会这么受穷!在公路边上摆小摊也早发了!”

两位老汉觉得不顺耳,怒目而视。

老汉甲:“滚!混账东西!”

老汉乙:“你没富起来,那是你没能耐!人家喜禄怎么就发啦?”

小青年嘟哝:“他那是进县城借的外劲儿才折腾成功了!”悻悻而去。

中、小型汽车一辆辆来到废墟前,停住,下来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人,一个个神气活现;其中有我们在范桂兰办公室照片上见到的范桂兰的丈夫何其猛。

虎义村民们看着热闹,却不敢过于放肆地靠前。废墟四周,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唢呐和笙管乐——《百鸟朝凤》,是一队中西混杂吹鼓手,他们很卖力,眼珠、腮帮鼓得溜圆。“好!”虎义村民们在两边叫好:“好!”

大鼓咚咚咚……

洋号呜嘟嘟……

“好!”虎义村民们如痴如狂。

虎义村南北长街上垒起两排火灶。灶上架着铁锅,十几名厨师在灶前煎炒烹炸。十几个半大孩子,从灶前川流走过,端起一盘盘菜肴,走进长街两旁的小曲巷里。

高二楼在自家院里招呼走进门的村民们入席。他院里支着一排长木桌,桌边摆着各色椅凳,桌上摆着酒瓶、瓷碗、冷拼盘、开着的罐头之类的丰盛菜肴。

一个送菜的孩子端着一大满盘烧鸡进门来,高声叫:“第一道!红烧鸡!”高二楼向他招招手:“锁子,过来。”锁子:“什么事?”高二楼:“这烧鸡,还有没有了?”锁子:“多着呢,一大缸。”高二楼:“好,再去端一趟。你看,这么多人,一人一口都不够。”锁子:“哎!”高二楼招呼人们:“哎哎都别愣着,不吃白不吃!快,动手吧!到我家了,还客气什么?”虎义村民们,温文尔雅地就座,狼吞虎咽地就食,趁机实现一次一九五八年提出的“放开肚子吃饭”。一个个的吃相都不甚雅观。

马永乐在自家院里招呼村民们入席。他院里也支着一排长木桌,桌上一样摆满酒具冷菜,院角摆着满箱啤酒。村民中,刘满满和满满婆子,较比一般人带着矜持之色。一般人对他们也敬而远之。一个孩子端着满盘红烧鸡进门来:“第一道,红烧鸡!”马永乐把一条高脚长凳放在桌头位置,招呼满满和满满婆子:“叔和婶,你们坐这里。上座!来来,无论如何你们也得坐这条凳啊,来来。”满满假意谦让:“一样,一样。”马永乐:“哎,可不行,您是长辈,虽说今天是喜禄慷慨好施,请全村吃一顿,可是,就是他在这儿,也得请你们上座不是?!”“一样一样。”满满两口子就上了上座。马永乐招呼其他人:“都坐都坐,到我家了,不用客气!”他挽起袖子,把刚端上桌的红烧鸡拉到面前,动手一只只撕开,把腿、翅、脯,分给桌旁各客人盘里;最后,把几个鸡头和一堆鸡爪,分装两碗,送到满满和满满婆子面前:“叔,婶,这是凤头凤爪,晚辈不能吃,在城里大饭店,也是上等的,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们吃!”他说得虔诚之至。刘满满和满满婆子奈何,只得点头,眼睛却不离那一盘盘的鸡腿、鸡翅和鸡脯。马永乐:“叔,婶,吃啊,这喜禄,有风格。自己富了,没忘虎义村老少爷们,吃啊,吃啊!哎大家吃啊,别客气,别客气!”

人们大吃,无暇答话,只连连点头,鼻孔发声:“嗡,嗡。”“嗡!”“……”马永乐拿起酒瓶:“别光吃,喝酒啊,自己动手,别说我招待不周,啊!”“嗡。”“嗡。”“……”人们头也不抬。

孙老闷儿家。一条木板搭起的长案,从房里跨门支到狭窄的小院里。周围坐满穿西服、结领带的“友联拆船公司”的经理、理事和乐队队员们,呼幺喝六,觥筹交错,坐起喧哗,个个放浪形骸,其中,范桂兰的丈夫何其猛尤为活跃,手握酒瓶站起高叫:“哎、哎、哎,听我的,听我的!每人都把自己的杯子干了干了!”

哥们儿哄笑着把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何其猛:“好!”把酒瓶触到春萍眼前:“今天,你,出场。我们哥几个,我代表,敬你一杯,来来来!”给春萍斟满一杯,然后给自己杯里倒满,拿起,一饮而尽,把杯子向春萍一亮:“喝!”

春萍强作欢颜,端起杯,喝一口,又一口。何其猛:“哎哎,干了,干了,下面还有你的任务呢!”春萍勉强地一口灌下杯中酒,呛得咳嗽。

“好!”何其猛把酒瓶往她眼前一墩:“今天咱们就公开了,哥几个听着,从今以后,春萍姐的事,就是喜禄二哥的事。吩咐到哪个头上,都得尽力,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一片响应。何其猛:“哪个要是推三推四,别怪我老四发火!”“放心!四哥放心!”又是一片响应。“二嫂子吩咐一声就是了。”一个说。“叫嫂子还早。”何其猛白他一眼:“别不像样子!现在,请春萍姐给你们个见面礼,给每人斟一杯。姐,先给我!”春萍不娇不嗔,大方地微笑着,此刻她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幸福。

她给何其猛斟满杯,又依次一个个给哥们儿斟酒。“谢姐!”“谢二姐!”“谢二嫂子!”哄笑声自然地响起。春萍满面桃色,不好意思地抿起嘴,陶醉地赔着笑,继续给哥们儿斟去。最后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捏起,向哥们儿示意,一仰脖,喝下去!“好!”“姐!”“嫂子!”“……”哥们儿欢笑、拍手、敲杯盘、饮酒。何其猛向哥们儿瞪起眼:“怎么了?白喝呀?啊!”从脖子上抹下吊着红玛瑙心的金项链。“姐!”探身套到了春萍的脖子上,顺势在她胸脯上摸了一下。春萍本能而敏感地微微皱了一下眉,抬手摘项链,讷讷地:“这……这我不能收……”何其猛却紧紧捉住她的手,按着她的胸脯:“怎么?看不起你四弟?”春萍:“这……这不合适。”何其猛:“什么不合适?嫌弃?我是诚心诚意,桂兰常对我提起你,说你们是好朋友。今天我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又转头向哥们儿“把你们手上,脖子上的玩意儿都摘下来吧!”哥们儿纷纷从自己脖子上、手指上摘下项链和戒指,挨次传递给何其猛。“没太值钱的,拿去!”“送喜禄嫂子,太单薄了!”“将就着吧,不像样子!”“……”何其猛一件一件接过,往春萍脖子上挂,往她手指上套;一次又一次借机大胆地触摸春萍的手臂和**。春萍不敢发作,屈辱忍受,勉强地笑着,额头渗出汗珠。

高二楼家院里。村民们围着长案大吃大嚼,大喝大灌,锁子端着大菜盘进进出出送菜来,端盘去,高二楼手抓一块肉,拦住要端盘出门的锁子,他夺下大盘,把盘底的残渣汤汁倒进案旁地上的铁桶里:“县上开三干会也没吃上这么好的!”

马永乐家院里。马永乐给刘满满斟酒:“叔,您放开喝,这竹叶青补身子。”刘满满眼睛偷斜着从箱里抄起两瓶啤酒走去的王小玉,恶声恶气地:“小玉!你上厕所还下边尿上边喝啊?”王小玉回头一翻眼:“你管得着吗?这是喜禄请全村,我吃的是喜禄的,喝的是喜禄的,就是往家里拿,也是拿的喜禄的,你心疼什么?”满满张口结舌。小玉:“冲你这没味的话,我还得多拿几瓶呢!”回过身,从箱里拿起四瓶,扬长而去。

满满婆子倏地站起:“小玉你个兔崽子,让你白吃白喝,可没让你白拿,把话挑明了,虽说春萍和喜禄还没办事,可喜禄的事,如今我们不能不管,你给我放回去!”

王小玉猛地转回身,气势汹汹:“你骂谁兔崽子?啊?你骂谁兔崽子?”放下啤酒,单抡起一瓶,拉开架势,像要当手榴弹向满满婆子投去。

马永乐忙赶去劝小玉:“小玉小玉,别闹,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你上你的厕所,啊,去,你上你的厕所!”王小玉朝满满婆子啐一口:“什么玩意儿,”弯腰又拿起四瓶啤酒,走去:“拿闺女当开店的狗皮褥子!”满满婆子又气又臊,直跺脚,说不出话。马永乐又忙返回头劝满满和满满婆子:“叔,婶,别当事,他喝多了,您喝您的!”

高强华家院里,吃喝猜拳声阵阵传来。强华妈从院门里直起腰回到家屋,强华爸在灶前喝稀粥,强妞在门旁择菜。强华妈狠狠地骂:“你这个老东西,就不敢出门啦?”强华爸:“出去干啥?”强华妈:“出去扫扫喜禄那小子的兴!”强华爸:“怎么个扫他的兴?”强华妈:“当场对面,问问他,霸占了别人的媳妇,他怕不怕报应?”强华爸:“他霸占谁的媳妇啦?”强华妈:“你个老废物,他霸占了你儿子的媳妇,你还装糊涂!”夺过强华爸手里的大碗,“啪!”摔下地。碗碎粥撒,泼一地。强华爸忽地站起,“啪!”扇了强华妈一耳光:“强华啥时结的婚?你哪辈子有了儿媳妇?没结婚,没过门,就不是咱家的人。如今,结了婚的还许可打离婚呢。咱有那权力不让春萍嫁他?”“啪!”又扇强华妈一耳光。“天呐!”强华妈一头向门框撞去。强妞扔下菜冲进屋,抱住妈妈,拖进里屋炕上:“妈,你不用生气,气出毛病来自己受罪,我这就给你出气!”强华妈伏在炕上“呜呜”哭。强妞怒冲冲拿起脸盆、擀面杖,拔脚往外跑。强华爸:“你,你哪去?”强妞:“我去骂大街,不骂孙喜禄,单骂刘春萍,骂她嫌贫爱富,骂她朝三暮四,骂她**不要脸!骂她跟我哥海誓山盟定了亲,如今又要嫁孙喜禄!骂她烂货!恨只恨我哥太老实,太规矩,当初跟她相好时,没把她弄了,恨只恨我是个女的,不能替我哥报仇,把她拉到野地里去!”

春萍在酒兴中已经完全适应哥们儿的气派、风度、举止了,她给他们斟酒、劝杯、欢笑应酬,已经明显是主妇身份了。她给何其猛斟酒。孙喜禄趁势对何其猛说:“盖山庄的油毡、瓦,还缺;洋灰、木料也缺。我可就指望你了!”何其猛头一仰,胸一挺:“放心二哥,早给你张罗了,明天就往这运!”他们心中各自有数地轻轻碰碰杯,一饮而尽。何其猛放下杯,点支烟,问喜禄:“那条荷兰船,能拆成吗?”孙喜禄蛮有把握地一笑:“已经和港商签合同了,没跑儿!”何其猛又给孙喜禄倒满杯:“二哥,你办事,我放心,我们办事你也放心好了!”孙喜禄看一眼刘春萍,骄傲地一笑。“来来来,”何其猛向哥们儿招呼:“为咱哥们儿互相放心……都干!”哥们儿纷纷举起杯来,醉醺醺地嚷叫:“互相放心!”“放心!”刘春萍也端起了酒杯。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跑进院门来,喘吁吁,扑上春萍,扯一把:“春萍姐,你爸喝多了,醉哩,躺在地下不能动弹哩,你快去看看吧!”春萍大为尴尬,看哥们儿一眼,站起。又看一眼孙喜禄,跟着女孩出院门去了。何其猛劝孙喜禄:“没见你这样的,不懂事!快跟去看看呀!”喜禄醒悟地:“是,是,我是该去看看,哥们儿,少陪了……”刚站起,还没转身跨出凳子,便摇摇晃晃地伸手按住案桌,碰倒一只酒杯。何其猛忙扶他一把:“怎么喝多了?”喜禄半眯着眼,口齿不清地:“这……这点酒…哪儿……到……到哪儿呀?”说着,顺势软软地瘫倒在何其猛身上。何其猛扶喜禄坐下,开了一听山楂罐头:“喝几口解解,解解!”孙喜禄喝过几口,强挣扎着往起站了两次,都站不稳:“扶,扶我去!……去!”何其猛:“开什么玩笑!你醉成这样子,送给人家看笑话?”“嗯,嗯。”喜禄含糊地眯着眼答应。

春萍跟着小女孩走进马永乐家院,院里村民们正在大吃大喝,一片喧闹。马永乐和满满婆子在往狗窝旁拖满满。满满烂醉如泥。满满婆子见了春萍,低声吩咐:“快帮我把他弄回家,没出息的老东西,在这丢人现眼。”

马永乐已回到案旁坐下喝酒去了。春萍和满满婆子合力抬满满,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满满全身绵软,任她们怎么努力,也抬不离地面。马永乐转头瞅瞅她们,故意高声拖腔地问:“春萍,要我帮把手不?”春萍冷冷地:“不用!”马永乐:“不用拉倒!不花钱的酒饭也不能不要命啊?”春萍满脸羞臊,蹲下身,背满满,满满婆子从后往她背上,无奈,试了几次都未背起,急得她简直想哭。何其猛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来!让我背大伯回家!”春萍既感激又难为情:“这怎么行,你这身西服,会弄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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