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揭开桌帘,拿出一个相框,见已没有奖状了。
林母:“奖状呢?”
林父:“我都抽出来收着了。再整天看着,还不如看不见的好。”
林母瞪着林父,一时无话可说。
走在一起的林父和静之。
林父:“他来信说他当了营长那天,我高兴得一宿没合眼。从前咱们市区的区长,也不过就是部队上转业下来的一个营长。”
静之:“伯父,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咱们区的那个区长,人家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人家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
林父:“怎么不能相提并论?和平年代就不需要营长了?和平年代的营长就矮一截了?和平年代就能永远和平下去了?如果你姐夫还是营长,如果哪一天又起战争了,我相信你姐夫也是个不怕枪林弹雨的好营长。”
静之:“可他不已经不是了嘛,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咱们作为他亲人的人,都应该以正确的态度面对现实嘛!”
林父:“如果他听我的,不随大流儿,他和咱们,不是就不至于面对他现在的现实了吗?”
静之:“他现在的现实也不能算是灾难呀,我相信我姐夫在现在的起点上,也完全可以寻找到另一种人生价值。”
林父不爱听,挣脱手臂,生气地说:“不用你搀着,我自己能走!”
静之望着他大步腾腾往前走的背影,摇头苦笑。
第二天下午,林家。凝之在给窗台上的白菜花、萝卜花、蒜苗浇水。
林父从外边进入。
凝之:“爸,哪儿去了?”
林父:“走走。散散心。你妈呢?”
凝之:“新布票不是年前就发下来了嘛,她还邻居布票去了。爸您坐下,我有话跟您说。”
林父猜到了她要说些什么,不情愿地坐下。
凝之也坐下了,她说:“爸,我和超然返城的事,您错怪超然了。我俩返城是我先提出来的。我们那个连的知青全走了,就剩我这名知青副指导员自己了,又在不适宜的时候怀了孕。我非留下,反而会给别人造成麻烦。超然的情况也是如此。兵团体制结束了,又恢复农场体制了,干部队伍要大大精减。将他那么优秀的知青营长精简了,上级领导觉得对不住他。他自己呢,又不愿非等着安排一个领导岗位,非占一个干部名额。”
林父听着,掏出烟盒,吸起烟来。
街道委员会办公室,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在听半导体。半导体里说评书《杨家将》,发声不好,嗞嗞啦啦的。
一身簇新的罗一民推门进入,点头哈腰地说:“主任,新年好!”
街道主任:“别装得那么近乎!新年昨天都过去了,来领票证的吧?”
罗一民:“对对。听说您在值班,我就来了。领票证是第二位的想法,第一位的想法是拜年。”
街道主任:“你嘴还真甜。知道街坊邻居们为什么喜欢你不?”
罗一民受宠若惊地说:“大家喜欢我吗?我还真不知道。”
街道主任:“喜欢的就是你这份儿嘴甜,只要是见了长辈,叔叔大爷,大娘大婶大嫂的,一口一声叫得亲近,让人心里边听着……那个那个……”
罗一民:“特得劲儿?”
主任摇头:“比‘得劲儿’还得劲儿的那个词儿……”
罗一民:“要不就是特‘温暖’呗。”
主任摇头:“也不是……‘温暖’太白话了,打从新中国成立以后就整天听……看我这脑子,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一个新词儿,还是从你们知青口中听说的,比‘温暖’还温暖,带点儿黏糊劲儿的那么一种说法。”
罗一民:“带点儿黏糊劲儿?……是……‘温馨’吗?”
主任:“对对对!就这个新词儿,是温乎到心里边去的意思,对不对?”
罗一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主任:“小罗,街坊邻居们都说,你们知青一返城,咱们整条街道都变得温馨了,青年人多了,连中老年人都带出朝气了。”
罗一民不好意思地说:“我哪儿有那么高的温度啊!”
主任:“我夸的不只是你,也是你们嘛!”
罗一民:“主任,谢谢您对我们返城知青的夸奖。新年伊始,听了您的一番夸奖,我心里边也特别地温馨……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话,就麻烦您把票证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