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滞留了两日。”他趁机解释,然后问:“哪里不对劲?”
“分明有空房,掌柜的为何不让我住店?”宝诺眉尖微蹙:“起初还以为他忌讳带刀的人,怕惹麻烦,后来一想不对,店里生意如此冷清,就算是阎罗王也得请进来薅他二两银子——嗯,二姐赚钱的原则。岂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而且我先前去的两家客栈都说客满,搞不好也有问题,太诡异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缠绵不绝,屋内烛火昏暗,影子在墙上晃动,怪物一般。
宝诺自顾自地分析完,转眸瞥去,却见谢随野无动于衷地拨弄灯芯,似乎没有认真听她讲话。
“哥哥!”宝诺有点恼。
他回过神来看她,不以为然道:“想多了,我在这儿住着没有任何异常。”
宝诺不想理他,转而去将窗户关拢。
伙计带来干净被褥,铺在窗边的罗汉塌上,大浴桶也搬了进来,放置于花鸟折屏后,热水一桶一桶倒入。
出门在外不拘小节,宝诺转到屏风后宽衣解带,匆匆洗漱。
谢随野看着挂在折屏上的衣裳,拧眉好笑道:“我不用回避吗?”
影影绰绰,模糊的人影坐进浴桶,水声若隐若现。
没有听见回应,他被无视了,难以置信:“喂,谢宝诺。”
“随你便。”她心不在焉地敷衍。
屏风那头渐渐没了动静。
谢随野趴在桌边,侧脸压着胳膊,掀开刷过桐油的桑皮纸灯罩,把烛台挪近些。
幽暗中昏沉朦胧,犹如身处梦中。
他伸手逗弄摇曳的烛火,晃过来,抚过去。
宝诺看着墙上的影子发呆,雨水拍打窗户,嘈杂闷沉,叫人昏昏欲睡。沐浴完,穿好衣裳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谢随野正弯腰整理罗汉榻上的锦被。
宝诺心下略感欣慰,看来为人兄长还是有些自觉,知道把床让给妹妹。
“我先睡了。”
她自顾往架子床走,谁知谢随野从身后揪住她的后领,把人拽回来:“上哪儿去?你的位子在这里。”
“……”自作多情了?不是孔融让梨兄友妹恭的戏码?
谢随野倒入宽敞的大床,舒展四肢,十分怡然自得的模样。
宝诺低头看看狭窄的罗汉榻,算了,刚好够一人睡,不和他争。
长夜漫漫,泡完汤浴浑身疲乏,宝诺打个哈欠,很快就困了。沉进梦乡前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难道这个小县城的客栈全被人包了,所以才放着空房不接客?要命啊,这种无聊又浮夸的举动很像某个人会做的事情……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让我走进这家旅店,和他偶遇?
可他从何得知我要出任务,还会经过此地?
神机妙算不成?
宝诺虽这么揣测,头脑却昏沉得厉害,思绪到此便再也想不动,转念陷入熟睡。
夜半雨水愈发喧哗,忽而一阵疾风吹开雕花木窗,“啪嗒”两声,瓢泼大雨砸进窗户,纷纷洒洒落在榻上。
宝诺半梦半醒,只觉得脸上凉丝丝,不一会儿沾湿,冷冽的雨滴砸落侧脸和额角,有点疼。
桌上的蜡烛也被狂风吹灭,一室漆黑,谢随野翻身下床大步走近,伸长胳膊关拢窗子,将凄风苦雨关在屋外。
棉被都湿了,他弯腰抱起宝诺,转身往大床去。
“哥,”宝诺迷迷糊糊:“你是不是……”
忽地一下电闪雷鸣,后边三个字被惊雷和雨声淹没。
谢随野垂眸看着她。
轰隆隆,蓝色闪电撕裂暗夜,在若明若暗之间,清醒与昏沉交缠,像在不为人知的幽秘之地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床榻就在跟前,他发起呆,抱着她没有放下。
闪电掠过,瞬间照亮了宝诺的脸,沉静地靠着他的肩。
谢随野觉得她像生长在岩石缝隙中的小野花,骄阳底下迎风摇晃,即便遇见倾盆大雨,对她来说也是浇灌,而非摧残。她就在那里,没什么强硬的姿态,但是比岩石还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