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请先生报与有司,查办散布此流言者!不然……只怕日后在百姓眼中,先生不是个为国为民的仁爱之士,倒作了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矣!”
“哎~此事无伤大雅……我本以为尔等是明理之人,奈何为这世情所困、人情所扰!”笏卿瞪二人一眼,喝道,“再有!尔等本无一官半职,胆敢枉议朝政……便是杀头之罪!”“先生……”
二人惊觉这笑面不知何时作了怒容,想到他虽从来好脾气,却也并非无能之辈,只得悻悻住口。
“卿果然如传闻所言?”
“本无此事,奈何轻信?”
“卿竟不恼?”
“哈哈,便是其实,又有何妨?”笏卿道,“我本只身一人,何惧之有?如此一来,便也可少得许多麻烦。”
麻烦是不会少的……
次日,狂生又被召入宫中。
“笏卿!你瞧你这数月以来荒唐行事!言官们弹劾你的折子都堆成山啦!”
这狂生却挺身答一句:“钰阶只是蹭吃蹭喝!所收礼品一应封在府库中,至于歌姬舞女,皆是当日即遣散,还贴了臣许多钱财……最可惜的,当属我那数百清秋香……”“你!”圣君甩出一叠奏折,“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不是让你不要饮酒么!”
“钰阶只抿一口,一夜下来,不过三小盏……”笏卿膝行将拾起的奏章双手奉上,却当即又被打散在地。
“你!”圣君着他一脸无辜相,恨铁不成钢,“朕要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方才说……所收之礼皆封在府库中?那最好!也别叫你那府库劳累了。干脆,一应充入国库去!再有,供出送礼之人,便可算将功折罪!”
这爱贪便宜的人儿终于吃了哑巴亏,本欲挣扎,在听得“若再狡辩,即刻罢官收监,不得再逍遥”时,也只得伏法了——吃点亏也比失了自在强!
于是,这狂生被迫收敛了几日,而那送礼之人却皆是以行贿之罪收监,一查,还真就有许多贪官污吏落网,一时之间,民心大快!
太和三年,二月,苍灵之观建成,却不设道场、不兴斋醮、不奉神仙,只顾敬拜天地,专司求贤纳才、培育儒生之事。同年三月初五,苍灵观主收徒,济济数千之众,皆纳为门客,定曰:三年一小考,九年一大考,成绩优秀者,即上一进,得入希文堂,再入毓英堂,若是者三,入得招贤堂,可拜入狂生门下、得鸿鹄卿真传。
——《都成遗录·苍灵观》
近五个月之久,集全国之力的苍灵观建成。观深三进,每进经由三十三级而上,遍历九十九级而得入最上者,以为天下贤。
自二月底建成之日,苍灵观便广纳天下有志之士,文武兼修,六艺须通。其中多有寒门之士、多有贫苦百姓出身。欲学者,皆可入观。
三月初五,吉日也!圣君亲临,赐御书“苍灵观”之匾。又以狂生为观主兼祭酒,主持观中一应事务。当日,便收得弟子近千人,其中门生多慕“狂生”、“第一”之名而来,却无缘一面。
不愧狂生,如此高傲!
然而,如此想者,实在错怪笏卿矣——京中人人都知七郎是好相与的,其胸中永怀仁心,面上长带笑靥,言行举止随和自然,颇有故定公之风。况且,“狂生不讲学”是当今圣君下的旨意,孰人敢不照办?
可若有深究其原因者,则能得知真相——是陛下将此狂生禁足,只许端居在内院。将来重获自由时,也只可在最上堂讲学;即使为下两堂的弟子讲学,也只许在每月初三、初九、十五、廿一、廿七等五日,隔着屏风讲上半个时辰,不得与其见面。
为此,学生们颇有怨言。好在,朝廷虽不让这“当世第一”给他们讲学,却也从国子监与翰林院拨调了一批闲士,日日给苍灵观中这些有志者授课,倒也是算个实在的好处。
那观主是个闲不住的,先前被圣君训斥一通,也便收敛了几日,待得风头一过,依旧我行我素,到处混吃混喝。
前日,此三品朝廷大员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地痞大打出手,不出十个回合,便开始躺在街上撒泼打滚,好半晌,总算是为民申了冤,却也丢尽朝廷大员的颜面……
“七郎……算了罢!”
“什么叫算了!”那人挣开数只手,擦了嘴角血渍,将一双大袖扎得更紧些,挥舞臂膀招呼众人,“大伙儿都瞧见了啊!此人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尔等还不快去报官呐!”
那地痞早已傻眼,正欲拨开人群遁走,脚步刚一迈出,却被一只巨鳄钳住,转而鸡仔似地拎起来,恨掷于地。
“捆了!!!”笏卿揉揉发疼之处,大步朝前而去,“快快送到官府!!!洪某要去告状!!!”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要求围观者撑腰,“大伙儿都去!替我做个见证!也好让人知道,不是咱冤枉了此贼!”
按律,此地痞算是殴打朝廷命官之罪,当杖六十、徒三年、流千里。
“陛下!那贼子实在无理!”
殿前侍立之人满心委屈,两个明眸几乎剪出水来,一手轻揉面颊,看去,确已青紫,倒也合他身份。
含英殿内,圣君用奏章指着他咬牙切齿,胡须哆嗦半天,一个字也未说出口,最后,御笔一挥,又赏他闭门思过、禁足三月、罚俸百石。
这甩手掌柜的确也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此一来,便心满意足地赚得日日在苍灵观最深处与周、祁二人饮食谈笑,倒也乐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