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被子太多啦吧?”
“不多,天冷。”
“可是他那么小,这五六层被子盖在他脸上,他会死的。”
“我养活那么多孩子还不如你懂?”对于程凤的突然到来,刘金鹅很是恼怒,骂骂咧咧的同时也把盖在程广元脸上的棉被一层一层的拿下来,终于可以呼吸的婴孩顿时哇哇大哭起来,程凤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奶奶的说辞程凤是不信的,她不懂如何带孩子,但自己晚上害怕时把一层被子蒙在头上尚且喘不过气,何况是这么多层呢?年幼的程凤不知道三婶和奶奶的矛盾,但她知道这事儿不能说出去,不然大家一定会大打出手,她不想三叔家重蹈自己家的覆辙,更不想看着弟弟死,于是便壮着胆子开口威胁道:
“奶,你不能捂死他,我都看见了,捂死他我就告诉别人。”
“滚!妈了个逼滚!”
歇斯底里的奶奶让程凤害怕的跑回了家,久久不能回过神,大家都在地里干活,此时偌大的院子里连个求救的人也没有,要不是奶奶的身体孱弱需要拄拐,她真怕奶奶给她也捂死。
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程凤正带着程广谦在院子里玩,刘金鹅突然在自家门前喊程凤:“凤儿,你来。”
程凤毫不犹豫的带着弟弟进了爷爷家:“奶,你咋啦?”
“过来,奶奶抱抱你。”
听了刘金鹅的话,程凤也没犹豫,过去抱住了奶奶。她自有记忆以来,奶奶是从来没抱过她的,但此刻,她感受到了奶奶的哀伤,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许也只有一个拥抱了。
“真好这大姑娘,奶还没好好抱过你呢。凤儿,你说奶死了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话让程凤惊慌失措:“奶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觉得你死了好呢?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广谦,你觉得奶奶死了好不好?”
两岁半的程广谦是真的可爱,浓密的眉毛,随了程振江的双眼皮,眼睛像小星星一样灵动,可饶是天真浪漫的他面对不理解的“死”也没了办法,只好摊开小手奶声奶气的回答:“我不知道。”
“奶,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你别难受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就喊我。”
“嗯我知道,回家吧。”
“那我回家了奶,别难过了,不高兴你就喊我。”程凤心里想,等父亲晚上回家她要将奶奶的异常告诉他,不然她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妈!啊……妈呀,我的妈呀,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的程凤听到了大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心里慌了神,蹲下身安慰弟弟:“广谦,你别害怕,你先回家里,姐去看看怎么了。”
程广谦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拉住程凤的衣服,他从来没听过这么渗人的哭声,此刻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姐姐了。程凤没了办法,只能抱起弟弟回到了家,其实她也不敢去看,这种场面她只在电视里见过,两个小人儿就这么在家里躲了起来。
这个年代还不是人手一部手机,就算是有也只是按键手机,尤其是程春来这个年纪更只会用电话。好在除了程振江,大家干活的地方都不远,高桂英哭着找回了丈夫、老公爹、老三和老三媳妇,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刘金鹅抬上了拖拉机,即使此时她已经没了心跳、嘴唇发紫手脚冰凉,但大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爹,你在家等着吧,别去了!”程振东说着就往镇医院赶去,留着程春来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呆呆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很快大家就回来了,程春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是不行了吗?”
“医院说都死透了。”程振华也不考虑老父亲的心情,直言不讳的说出了结果。
听到结果的程春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为什么啊?我知道她偷偷去买了农药,我都给扔了,从哪又买的呢?怨我,都怨我啊!”年近八十的程春来哭的像个孩子,虽然老两口儿平时也经常拌嘴,但等真正失去之时,还是满满的不舍与悲痛。
程村的老人家里都会备有二踢脚,当家里有人去世时放上两个,村里人就会知道谁家有了丧事,不一会儿就会接踵而至。比起程凤和程广谦这两个小娃娃,大人们有着更多的经历和经验,擦洗逝者、更换寿衣、采购棺材、制作孝服和纸钱、联系做菜师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晚上八点,程振江开着拖拉机回到了家,一眼就看到了一向冷清的父母家此时却灯火通明、人流涌动,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程振江甚至来不及停车就从拖拉机上摔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到父母家,直到看到人群中央躺着的母亲,几乎是疯了般扑向母亲:“妈!妈啊!”
“老二!老二!你冷静冷静,别把眼泪掉到你妈身上,她会走的不安心的!”有了周围人的劝阻,程振江努力克制着自己,跪在母亲身边一遍遍的喊着“妈”,他多希望此刻母亲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多希望这一天能晚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