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辞刚在座位上坐稳,指尖还残留着煎饼摊的芝麻香,心里正悄悄感慨“重生真好”。
能再看见窗外灰蒙蒙的天光落在教室窗台上的灰尘里,能听见后排男生偷偷传纸条的窸窣声,连走廊里飘来的消毒水味儿,都带着点久违的亲切。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语文老师抱着一摞课本走了进来。
苏砚辞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是记忆里那副模样: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总是带着点温和的笑意,藏青色的中山装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左手还拎着那个印着“好好学习”的蓝色保温杯,杯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老师走到讲台前,先把课本轻轻放下,然后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
大概是水有点烫,他微微皱了皱眉,吐了吐烫红的舌尖,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上周咱们学了《岳阳楼记》,这篇可是高考常考的重点篇目,今天就抽查一下背诵情况,我要点名了啊。”
苏砚辞听到“岳阳楼记”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刚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了。
她光顾着沉浸在重生的喜悦里,压根忘了高二这时候,自己最头疼的就是古文背诵——前世每次抽查,她不是躲在课本后面装咳嗽,就是偷偷翻书作弊,偏偏《岳阳楼记》又长又拗口,她到现在都只记得开头两句和那两句千古名句。
她紧张地攥着笔,指节泛白,眼睛偷偷往旁边的江疏越身上瞥。江疏越正低头整理课本,深秋的微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映得那页《岳阳楼记》的字迹都格外清晰。苏砚辞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点我名,千万别点我名。
语文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疏越身上:“江疏越,你先来背。”
江疏越立刻挺直了背站起来,声音清亮又流畅:“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
苏砚辞攥着课本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心里不由得既羡慕又着急。她盯着课本上的字迹,想趁机多记两句。
可脑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只记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间一大段都模模糊糊,连“衔远山,吞长江”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江疏越背得一字不差,连“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抑扬顿挫都拿捏得刚刚好。语文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等他背完,又把目光投向了苏砚辞:“苏砚辞,你接着江疏越的最后一句,往下背。”
苏砚辞感觉自己的脸“唰”地一下就热了,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嘴唇动了动,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后排几个男生偷偷憋笑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了?背不出来?”语文老师推了推黑框眼镜,语气里带着点失望,“上周布置背诵的时候,我特意强调了这篇的重要性,你是不是没放在心上?”
苏砚辞的头越垂越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封面,把边角都抠得发皱。就在这时,旁边的江疏越突然轻轻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传到她耳朵里。
紧接着,她看见江疏越的手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课本也微微倾斜过来,露出了那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他的指尖正点在她卡壳的地方——“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苏砚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顺着念了出来,声音还有点发颤,却好歹算接上了。语文老师没察觉出异样,只是叹了口气:“坐下吧,下课记得把全文抄三遍,明天交给我。”
苏砚辞如蒙大赦,赶紧坐下,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贴在秋衣上凉丝丝的。她侧过头,感激地看了江疏越一眼,江疏越却假装在整理课本,嘴角却偷偷往上扬了扬,眼底藏着笑意。
等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江疏越悄悄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下课请我喝冰可乐,就当谢礼啦!还有,今晚放学别走,我帮你补背诵——不然明天抄课文抄到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砚辞看着纸条,忍不住笑了,赶紧用笔在纸条背面画了个“OK”的手势,推了回去。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落在两人中间的课桌上的微光,却透着一股暖意——她忽然觉得,重生后的高二,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刚在心里感慨完,这才过了一节课,苏砚辞就恨不得收回这句话。
课间十分钟,她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全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这些句子在嗡嗡打转,连同桌林小满递过来的薯片都没心思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撑着下巴盯着课本上的《岳阳楼记》,越看越觉得那些字在纸上飘来飘去,怎么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