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初,殿下前锋与燕军哨骑扎上,已按策佯败。”
第二封,第三封,再往后,战况从“试探”“引敌”“佯退”一点点进入“夹击”、“逼退”。
军报在她案前越堆越高,每一封都不过寥寥数十字。
“午后,殿下亲督左翼,破其偏营一处。”
“申时初,燕军退至第二道雪岭,弃辎重若干。”
“酉时前,敌右翼有乱,殿下令止追,整队。”
这些字她读得极快,眼底却一寸一寸沉下去。
“止追整队”四个字,让她指尖轻轻顿了一下。
旁边军府官员小心看她一眼,又装作没看见。
年轻的将领,最难就是在杀得眼红时把缰绳勒住。昭宁这一笔收得住,比多砍几个人头更叫她心里松了一寸。
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帐外风声渐大,雪星被吹得斜飞。
最后一封军报送进来时,已经看不见天边。帐外风声渐大,雪星被吹得横斜。
军报上只有短短两行:
“敌退至山梁以北,自断前营,烧毁旧栅。”
“我军止步山梁以南,不越线。”
纸边被传递的手指磨出一点细小的折痕,墨色却干得很实。
帐中一时无人出声。元姝把那封军报摊在案上,视线在“未越线”三字上停住,才开口:“传令——各路按定策收兵。”
“雪岭以南,扎营,严禁擅追。”
军府官员齐声应是。
她又提笔,写给前阵一封短札。
“雪岭以南,暂为界。往后二十年,若有人欲越此线行兵,先算粮,再算命。”
最后几个字字写得很慢。
墨干之际,她忽然顿了一下,本能地想在落款前添两个字,笔锋刚起,又顿时收住,只轻轻一划,将刚现出来的那一点墨痕抹平,换成规规矩矩的“母”。
她看着那一笔,不自觉笑了一下,把信封好。
“送前军。”她吩咐,“叫她今夜在雪岭扎营,明日再回。”。”
那个瞬间,她很清楚地感到,支撑了她二十多年年的那根弦,终于在某个不显眼的地方被剪开了。
不是断得乱七八糟,而是被刀锋利利一斩,分成两截:一截是她这一代人已经走完的路,一截要交给后人去走。
顾长陵在旁,低声问:“陛下,这一仗……算赢了么?”
“算。”她道,“不是只赢一时的地,而是把以后怎么打,先写了个界。”
她把那封折子另外放在一旁,伸手压了压,“从这条线往后,边军再打什么仗,就不必每回都拿朕的命去押。”
昭宁回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风比昨日小了,云层被撕开一线,露出一点淡青。
大营外没有敲鼓,也没有列旗迎接。这是她和军府一早说好的:大捷可以回京敲钟,营里不必铺张。营门开合如常,只多了一股血汗混在雪霜里的味道。
武元姝照旧坐在中军帐里。案上的军报已经被她按时序捆成几卷,压在一侧。
帘外有人禀:“殿下回营,求见。”
她将手里那支笔搁下:“进来。”
昭宁掀帘进来,盔甲只卸了一半,披风还带着一路风霜,靴边糊着一圈冻泥。她进帐先躬身行礼:“儿臣回营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