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她在廊下摔了一跤。那天顾长陵没在,只有总管和奶娘在旁边喊“殿下小心”。
她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却还是硬撑着不哭。武元姝从内殿出来,站在廊下看了一眼,不慌不忙:“起来。”
昭宁瞪着眼睛,看了娘亲一会儿,又慢吞吞爬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擦红了的膝盖,哼哼两声,终究还是忍住了眼泪。
总管在旁边看着这对母女,又觉得心疼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欣慰。公主到底是武家的种。
那晚昭宁睡觉前,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武元姝把她抱在怀里,指尖慢慢在她后脑勺揉了一圈。
“会疼吗?”她低声问。
昭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声哼了一声:“疼……”
“那你知道谁会心疼?”她问。
昭宁迷糊了一下:“娘亲。”
“还有一个。”武元姝道,“顾长陵,他是你阿父。”
“阿……父?”昭宁迷迷糊糊跟着重复了一遍。
音调不准,含糊不清,却在她舌头尖上打了个转。
“对,阿父。”武元姝在她后颈处落下一个轻得难以察觉的吻,“以后你摔了,他也会心疼。”
那一夜之后,“阿父”这个词,就在昭宁的小脑袋里找了个角落悄悄窝住。
她没立刻拿出来用,她要先对这两个字仔细打量一番,再决定什么时候说,怎么说,值不值得说。
昭宁两岁半那年,顾长陵第三次出京。
这一次只是短期巡边,来回不过一个月。他走的时候,昭宁还在闹脾气——因为他“居然又要走”。
“你总是走。”她双手叉腰,仰头瞪着他,“我还没学会骑马!”
顾长陵几乎被她这句“我还没学会骑马”逗笑,却又不敢笑出声,认真解释:“殿下现在太小,马高,危险。等殿下再大一点,臣教。”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昭宁问。
顾长陵想说“一个月”,又怕她没概念,想了想:“等殿下再数三次月亮。”
昭宁转头问娘亲:“三次很久吗?”
武元姝淡淡:“不久。”
“那好吧。”昭宁勉强接受,“你要数对。”
顾长陵从那以后,每晚看月亮都特别认真,然后他发现,边境多阴天,三次月亮看得极其艰难。
他回京那天,没有大阵仗。只是按例入宫复命,然后又被总管太监从外殿提溜走,理由非常简短:“陛下说,紫宸殿有人等将军。”
顾长陵心里一动,脚步不自觉快了半分,又努力放慢。
内殿里小昭宁正在床上搭“城墙”。她用一块块木头,小心翼翼堆成城墙的样子,中间摆着一只小木人,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
“这是我。”她严肃地对奶娘解释,“我要守城。”
“那将军呢?”奶娘顺嘴问了一句。
昭宁想了想,指了指旁边那只被她踢翻在地的小木人:“他摔下去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昭宁一扭头,正好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帷幕后。她眼睛一亮,立刻从床上蹦下去。当然,刚蹦下去就踩到自己的城墙,一脚给踢塌了一半。
“啊——”她皱皱眉,顾不上了,一路小跑冲过去。
“顾——”
她习惯性要叫“顾将军”,那两个字已经到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