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也是臣女儿的母亲。”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怔了一瞬。
左相与谢从礼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把脸埋得更低。这句话,在帝王跟前,说得太白。
殿内的空气一寸一寸重下来。良久,武元姝才笑了一下,笑意凉得很:“你倒是会提醒朕,朕现在还多了一个身份。”
她低下头,手掌按在小腹那一圈隆起上,以一种别人看不出的力度轻轻按了一下:“朕当然知道。”
她抬头看顾长陵:“所以朕不会再像潼川那样,自己跑去城头。”
“那这一次。”顾长陵忍不住抬步,上前一步,几乎要到榻前,“让臣留下。边境可以再挑旁人。陛下身边,臣不放心旁人。”
武元姝看着他,忽然问:“顾长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长陵深吸一口气:“臣知道。”
“臣是在……犯上。”他低声,“臣是在把陛下当作——”
“当作你的妻?”武元姝替他把后半句补完。
他喉头一紧,半句话都没能再说。
“可惜。”她淡淡道,“朕不是,朕是大周的皇帝。”
她抬手,缓慢却坚定地指出一条线:“你不愿走,是情之所愿。朕要你走,是帝之所需。你是朕的将军,不是朕养在后宫的郎君。”
“……”
这话说得极硬。但顾长陵听见“郎君”两个字时,心口还是不可遏制地痛了一下。那是天下人期待“皇夫”的时候,最爱提的词。
而她用这个词,来提醒他——他不是那种身份。
“顾长陵。”她声音一寸寸压下,“你若是朕的郎君——朕可以留你,可以让你留在紫宸殿,陪朕养胎,陪朕等这个孩子落地。”
“可你不是,你是朕的刀。北境乱了——朕怎么解释,把刀锁在京城里?”
顾长陵眼底血色涌上来:“陛下有十万兵,有左相,有谢大人——”
“他们会议政。”她道,“会守朝堂,可他们不会领兵。不会在雪地里,带着一万人杀出来。”
她盯着他看:“顾长陵,你自己说——若你不去,谁去?”
顾长陵沉默。
左相知道,到了此处,再说什么“另选老将”不过是自欺。谢从礼更清楚,北境那一线的军心、地势、粮道,现在都拴在“顾长陵”这三个字上。
他轻声道:“顾将军,臣也盼陛下身边有人。”
他坦诚,“但此时此刻,边关是大周的命。陛下是大周的心。心可以暂时让人守着,命断了——心活着也无用。”
顾长陵闭了闭眼。她知道谢从礼说得没错,也知道武元姝的那几句,不是冷酷,而是她从登基那日起就给自己定下的秤。
只是这一次,秤上多了一件东西。
他低下头,沉沉跪下去:“臣知错。臣此前言‘不愿去’,乃臣心中私念,臣愿受罚。”
“但——”
他抬头,眼底所有的克制都被撕开一角:“臣还是求陛下……慎重。”
“慎重什么?”她问。
“慎重何时启程。”顾长陵道,“往返北境,少说三月,多则半年。臣能不能……等到皇女落地之后再行?”
这话一出,连左相都倒吸一口凉气。
谢从礼一眼看去,立刻开口压住:“顾将——”
“住口。”武元姝截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