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的时光太漫长,足够她完整地看过旁人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那些幼稚的、令人生厌的、自相矛盾的片段留在她的记忆里,让她永远也不会为当下的截面而动容。
然而岁月之所以流淌,就在于人世的一切都顺流而下,过去是真实,如今也是真实,未来更是真实。
卫芳衡以前是跟随大司主立下獬豸堂的激进热血少年;徐箜怀以前是自相矛盾的死脑筋讨厌鬼,现在依然还是,但许多人需要的正是他的这张面孔。
人有千面。
她又想起夏枕玉了。
难怪夏枕玉并不强求把她绑在上清宗,难怪夏枕玉推她一把,任她入江海。
夏枕玉才是最相信上清宗未来的那个人。
相信后来者必当奋进,相信必有人能如先辈一般于危难时挺身而出,同她和其他先辈所做的一样,撑起这个宗门。
难怪她打趣夏枕玉如此清净无争,偏和她这样搅风搅雨的人同行,夏枕玉说:
“你这么想,就是看错了我,也看错了上清宗。”
“长河沉静,不是不奔涌。”
也难怪……夏枕玉不甘心。
不甘心把未能补天之憾藏在心里,辗转反侧千年,最终无言留下一面明镜,片语都未述,憾恨却满行。
曲砚浓看了看祝灵犀,夏枕玉同这小修士一样,温粹自矜下藏着一股无人知晓的锐气,旁人看不到,因为那锐气并非对准旁人,而是对准她们自己的。
夏枕玉从没同她说过这不甘和执拗,但是否一直期待她懂?
而她终于懂了,那人却已不在。
“你还留着道心镜吗?”曲砚浓忽然问。
祝灵犀闻言,从乾坤袋里取出道心镜。
这在鸾谷也是一桩大事——自从曲仙君取道心镜补天镜后,上清宗所有修士手中的道心镜都失了灵性,变回了普通的镜子,这才让许多人恍然意识到道心镜的奇怪之处。
许多人发觉手中的道心镜失了灵性后,就把它丢弃了,但祝灵犀还留着。
道心镜对她来说意义不同,虽然它已彻底失去灵性,但祝灵犀却决定日后迷惘时将它取出,照一照它,提醒自己这一番志向。
曲砚浓看祝灵犀郑重抚镜,很浅地笑了一笑。
她将祝灵犀轻轻一推,送出了符沼。
抬手,有清风漫卷。
符沼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