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想了想,认真地答,“送到獬豸堂审问了,他没扛住,交代了许多和知梦斋有关的事,但依然坚持说他山石掉到符沼里去了。”
曲砚浓依然问,“你相信他吗?”
祝灵犀摇了摇头。
“仙君,我看人的眼光不太准,所以我没有相信或不相信。”她说,“从前我以为太虚堂的长老们忘了职责,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在引蛇出洞;从前我觉得宫执事追名逐利,但只要宗门引导得当,他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贡献。”
她顿了一下,“从前我以为蓝觅渡虽然有些偏激,但又不失风骨,后来才发现,原来他骂得越响亮,做坏事就越心安理得。”
蓝觅渡在獬豸堂的审讯下痛哭流涕,说自己是鬼迷心窍,其实内心里一直愧对宗门,奈何已上了贼船。他说他心里一直向着宗门,从没把知梦斋当回事,只是被利益迷了眼睛。
但大司主冷笑,一语道破:蓝觅渡在上清宗是被大力培养的精英弟子,符剑这样的宗门绝学也对他完全敞开,太虚堂这样的重要堂部也轻易能进,他若是弃了上清宗,谁家能这样厚待他?
他当然要留在上清宗,一边享受宗门的栽培,一边出卖上清宗的利益,博取更多利益。
人有千面,她如今才懂了一星半点。
祝灵犀说到这里,抿了抿唇,却很坚定,“太虚堂长老们对宗门的忠心不假,但对普通弟子的傲慢,难道也是演的吗?固然当初是为了引蛇出洞,但对宗门弟子的问题避而不答,连个正式的公告也不曾敷衍出来,只要大家接受,却连个幌子也不给。”
还有獬豸堂的某些实无必要的规则,怨声载道者众多,却一直没有改。
曲砚浓饶有兴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其实祝灵犀所说的这些问题,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什么能让上清宗垮掉的问题,千年前没人争议,不是因为千年前没有这些问题,而是因为这些问题在千年前根本不是个事。
看年轻小修士为这种在她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辗转反侧,十分有趣。
祝灵犀理了理思路,定神说,“我被蓝觅渡埋在符沼里的时候,想到了大司主。”
曲砚浓有点诧异,“徐箜怀?”
“是,就是大司主。”祝灵犀点头,“我从前十分崇敬大司主,后来偶然发现大司主在道心镜前的模样,又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宗门风气,什么都怀疑。可生死关头,发觉自己其实并不真的了解别人,更没有了解宗门,我就又想起大司主。”
大司主那时应当也对宗门风气十分怀疑、万般失望吧?
他动金铃立下獬豸堂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人有千面,她只取自己看到的那一面。
“想要挽救这个宗门。”祝灵犀语气笃定,与其说她在猜测徐箜怀的想法,不如说她在说自己的想法,“有所不满,就要努力改变它。”
千年前有千年前的问题,今世有今世的问题,而过去千万年,又有过去千万年自己的问题。
千万年前有一代代有名或无名的前辈,千年前有徐箜怀,以后还可以有祝灵犀。
曲砚浓久久不言。
她没有想到祝灵犀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有想到徐箜怀在这个小修士的口中竟像是另一幅高大伟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