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下却十分清楚。
她画不出,并非是无法想象,也并非是心内迷惘,只是她尚未察觉,如今的模样,就是她心中最适合自己的样子。
但这不必由他去点破,她是林斐然,她会想通的。
为此,离开妖都那日,他没有多问,只是接过笔,替她描画了另一副面容。
也是为此,他在点睛时停了下来。
若要论起不认、不信、不服,他如霰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比她更为固执,更为骄狂,他又有什么立场抹去?他该留下一点。
所以,他没有为她描目。
眼为人魂所在,她一睁开,便如同山林雾雨吹打而来,泅晕浸染,方才那些刻意矫饰的萧肃与刻薄立即被冲淡,无名的坚韧与沉静自风骨中破出。
或许,这便是画龙不可点睛的缘由。
此时她端坐帐中,柔散的光落在眉宇间,映过她额角细汗,点点划过,最后凝于下颌,滴落到他手背。
除咒间隙,她应当见到了自己那异纹遍布的灵脉,听到了他的吟唱与密语。
要从灵脉上将嵌刻多年,几乎融为一体的异物剔除,自然会痛,可他动手除咒,痛感只会是她的数倍,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痛意,故而没有多言。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的面容竟有镇痛之用。望着她,思绪缥缈之际,上的折磨便会减淡。
灵脉间的符文又祛了两个,她的眉头也愈发蹙紧,霎时间汗透衣襟,喉口微震,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她双手握拳,颈上筋络根根突出——她仍旧在忍耐。
双唇紧抿,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扰他吟词。
林斐然向来极能忍耐。
当她第一次被针扎时,或许会忍不住轻呼,但那是因为她没感受过针扎之痛,直到第二次时,她便能够隐忍下来。
就如同除咒一般,第二次分明比第一次更甚,她却远不似第一次那般痛至仰倒。
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毛病。
不过——
如霰眨动双眼,睫羽上坠着的汗珠顺势滴下,他看着她,在心中轻声道,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放在二人身侧的灵蕴球无声熄灭一块,寓意着又过了一个时辰。
“……好了。”如霰收回手,嗓音沙哑。
忽然间,帐内灵风大作,桃色纱幔被猛烈吹起,紧紧纠缠在床栏之上,明烈的日色就这么映入床中,将人脊背灼得发烫。
林斐然坐在其间,灵脉暂时打开,灵力汇涌而入,她的面色渐渐好转,直至一刻钟后,才不甚餍足地舒展眉头,恢复得满面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