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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必须推动科技的生态学转向（第1页）

五、必须推动科技的生态学转向

没有现代科技就没有现代市场经济，也没有现代工业。没有现代工业就没有全球性的环境污染和气候变化，虽然会有局部的生态破坏（如前现代农业就造成过局部破坏）。可见，没有现代科技就不会有全球性的环境污染和气候变化。指导现代科技发展的思想原则是错误的，现代科技的发展方向是错误的。这一点上一章已有所论述。

为了建设生态文明，必须纠正现代科学所隐含的思想错误，必须扭转现代技术的发展方向，实现科技的生态学转向。

现代科学是从古代西方哲学中分化出来的，它一直在描绘一种宇宙图景，并试图表明，它所描述的宇宙图景是唯一正确的。各种宗教都有其宇宙图景，现代科学试图表明，仅当用科学的宇宙图景取代了一切宗教的宇宙图景时，人类才会摆脱迷信和蒙昧，走向真正的文明。但现代科学却传播了另一种迷信：科技万能论。

现代科学所预设的根本错误是：完全可知论和知识统一论。这两论是有内在关联的。完全可知论宣称，人类凭其理性可把握自然的一切奥秘，人类知识的进步将无限逼近对自然奥秘的完全把握。知识统一论则宣称，知识就是真命题，真与假是判然分明的，绝对互斥的，人类发现的知识或真理在一个内在一致的逻辑体系内不断积累，积累真理的过程也就是不断排除迷信和谬误的过程，人类知识进步和积累的最终目标就是对自然奥秘的完全把握。现代分析哲学一直致力于知识论研究，但由蒯因、库恩、费耶阿本德、普特南等著名分析哲学家的研究成果，我们可得出彻底否定完全可知论和知识统一论的结论（这涉及长篇叙述，不可能在此展开）。普利高津等科学家关于自然事物之复杂性及大自然之创造性的论述则直接支持了对完全可知论的否定。但是，完全可知论和知识统一论仍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正是完全可知论支持了科技万能论，支持了征服性技术的发展，而追求日益强大的征服力正是现代技术发展的方向性错误。现代人大力发展征服性技术，因为他们认为，非人的一切都是毫无主体性的事物，人类将日益洞悉一切事物的奥秘，从而越来越能控制一切。有此信念，现代人就认为，越是人工化的世界越好，越文明。人工化世界的扩展就意味着野生世界的退缩，从而意味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于是，人们大力发展可集中使用巨大能量的机器，如巨型挖掘机、推土机、巨大的轮船（包括航空母舰）、飞机、航天飞机、原子弹、氢弹等。在地球严重超载的今天，人们甚至试图去征服别的星球。由于他们没有意识到完全可知论的错误，便无法明白：人类对自然事物的干预力度越大，风险越大，如在长江支流上建大坝若出现意外造成的危害较小，在长江干流上建大坝若出现意外造成的危害较大；使用火炮、坦克的战争的毁灭性较小，使用核武器的战争则会毁灭地球生物圈……工业文明所积聚的征服力已十分可怕，大有毁灭人类自身乃至整个地球生物圈的趋势。

按事物的本来面目认识事物或认识事物本身，是西方哲学或科学的最高旨趣之一。科学家们可能认为，他们正是在认识事物本身。但今天已有人对此提出质疑。现代科学以物理学为典范。其基本方法是：实验方法和数学方法，即面对特定问题提出解答问题的方案，而该方案最好是一个数学模型，如麦克斯韦方程组或质能关系式；然后设计实验并做实验以获取支持解答方案的数据（依据），或观察特定对象以获取数据。现代科学越来越依赖于在实验室内进行的实验，而不太依赖于对自然事物的观察。

于是，质疑者说：现代科学并非按自然事物的本来面目认识自然事物，而是在实验室这样的人工条件下认识事物，其认识对象甚至就是人工事物，而根本不是自然事物。现代实验室根本不是由自然事物构成的，而是由人造物构成的，科学家们制造的加速器、超强磁场等都不是自然事物，而是人造物。简言之，科学实验室绝不是自然环境，而是高度人工化的局部环境。把某些物质放在超强磁场中去观察，不是在认识事物本身，而是在认识人造事物，这相当于刑讯逼供，逼迫事物呈现科学家希望它呈现的特征。正因为如此，用现代科技制造的物品不仅与自然事物截然不同，而且严重地破坏了地球生物圈的健康。自然科学知识不是如实描述了自然事物之本来面目的客观知识，而是人造的知识。

这一质疑值得深思。

现代科学家可以沿着柏拉图本质与现象截然二分的思路反驳：现代实验科学恰恰揭示了事物的本质，本质正是可表述为数学公式的纯形式。也只有通过对自然事物的拷问才能剥去自然事物掩盖其本质的外衣，迫使自然事物暴露其本质，故实验室的人工条件恰是揭露事物本质、认识事物本身的必要手段，也便是人们常说的“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有效方法。然而20世纪下半叶的科学和哲学都在表明：在本质与现象之间没有截然分明的界限，根本不存在什么绝对不变的、纯形式的本质，万物皆处于永无休止的变化之中。试图把握万物的本质从而随心所欲地控制万物的理想只是一个妄想。

如今，生态学的某些流派又采用了走出实验室而走向大自然的研究方法，生态学家走向大自然去观察不同物种之间的互动关系、动植物与物理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等。这种研究可能更能认识自然事物本身，由这种研究所获得的知识，更能指引人们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健康。

鉴于工业文明的深重危机，必须实现科技的生态学转向，以便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知识资源和技术手段。科技的生态学转向指如下转变：

（1）由力图穷尽自然奥秘的科学转向理解自然或与自然对话的科学（可参见普利高津的论述），即放弃完全可知论，而使科学研究服务于人类特定的价值目标，如食品安全、生态安全，以及理解人在自然中的地位的需要，而不再坚持按根本不存在的科学之内在逻辑去穷尽自然的一切奥秘。

（2）由追求征服力扩张的技术转向保护地球、确保生态安全的技术，如不再花巨额经费去研究如何登上火星的技术，而重点研究清洁生产技术、清洁能源技术、资源再利用或循环利用技术、低碳技术、绿色技术和生态技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