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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东半球与西半球(第1页)

8。“东半球”与“西半球”

中国高校的管理层,有两个并行系统,一边是以书记为首的党委系统,一边是以校长为首的行政系统。这种二元格局,在华师曾有一个形象的说法:东半球,西半球。党委是东半球,办公室集中于大楼东边;行政是西半球,办公室集中于大楼西侧。虽为二元领导,但“二元”的权力并不均等,因为按文件规定,应该是“党委领导,校长负责”。这种二元领导格局,可以说是中国高校的一大特点,而弊亦随之。高校中的大量“人事”故事,都和这种二元格局有关系。“党委领导,校长负责”,容易造成两个问题,一则领导者不负责,二则以党干政。说白了,党政两套对应班子,事实上造成高校领导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影响办事效率,并使宝贵的教学资源不能全部用到“刀刃”上。高校改革,此为关键。

在党政二元权力格局下,校长和书记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就整体上看,当然是党委领导。但是,在不同学校的不同时期,也会随一些因素而变异,如校长和书记的资历、水平、个性等。

我任校长期间,党委与行政的配合堪称默契。我上任之际的党委书记是高原。他是一个老革命,我们一起南下,又长期一起在华师工作。他比我年长,是我的老领导,也是老战友。当我在为要不要出任校长而犹豫的时候,他已患癌症,仍抱病坚持工作。他找到我,认真地对我说:“大章,现在学校被弄成这个样子,我们不出来担这个担子,怎么办呢?”我受到他的感染,终于下定决心:“我与你共患难吧!”并且表示:“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义无反顾!”

与高原共事,当然能配合默契。但是,他已身患绝症,长期住院,因此,有一段时间,是由一位李姓副书记主持党委工作。李副书记的资历,不论是革命资历还是学术资历,都比我浅多了,是我的学生辈,因此,一般情况下,他在我面前总要谦让几分。不过,他参加党务工作的资历比我老得多,很早就进入学校党委工作,而且很早就担任领导职务,成为副书记了。所以,他大概已经形成了习惯,容易党政不分,以党代政。而我又是一个死抠制度的人,因此,时间一久,不可避免地有一些矛盾。

华师的供水问题老是解决不了,[1]不得已,自己打井,挖蓄水池。这一工作,选址是关键。为此,学校请专人反复勘测,最后通过党委常委与正副校长联席会议正式敲定。没过多久,正式开工的时候,选址改变了。我们这些校长根本就不知道,只有一个管后勤的副校长知道。原来,李副书记觉得原来的选址不好,便与管后勤的副校长商量了一下,私下把选址改了。对此我很不满,曾在常委会上坦率批评,对于联席会议做出的决定,如此不尊重,是不正确的。你觉得原来定的地址不好,你的选址更好,那可以进一步论证,但不能如此无视先前的集体决定。何况打井、做蓄水池是行政系统的工作,李书记的举措使党务与行政界线模糊,长此下去,校长办公会就会成为摆设。

我上任不久,教育部传来好消息:从日本买到一批皇冠车,经中央批准,免税入关,教育部直属高校可以购买。那时我们学校总共只有两部小车,一部上海牌的,一部伏尔加的。伏尔加算是进口车了,但都已破旧不堪。大家都觉得教育部提供的机会很难得,错过了很可惜。经常委与行政认真讨论,决定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买了六台小轿车,还有一部比较轻便的小巴,总共花了大约50万元。

车子买回之后,大家都很高兴。为了爱护好它们,我们又开会讨论,定下了用车的规则:不准私人用车;不能跑长途。

那年暑假的某一天,我从办公室回家,我家正好在西门旁边。远远地看到一台新车开过来,在离西门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住了。下来一个人,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是谁。那个人走了之后,车子开到了西门口,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车窗开了,司机探出头来,向我打招呼。我这才发现,是我们学校车队的小陈。那辆小车,正是新买的皇冠。车身都是灰,还沾了一些泥巴。我一看,就有些不高兴,问小陈:“这是怎么回事,车子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小陈告诉我:“送李书记去神农架开会。”原来,那年暑假,湖北省科教部组织高校党委到神农架开会,讲排场,指定我校带一辆小车一辆小巴前往。李书记大概知道我很死板,根本就没有向主管副校长通报,通过党办主任把两辆皇冠新车派去“远征”了。他可能自觉理亏,出差回来,进校门时提前下车,免得被熟人撞见,但没有想到小陈未能会意。

那时到神农架,有很长一段距离路况很差,高低不平而且多是碎石路,对车子的磨损很厉害。李书记如果事先与我商量,我是不会答应的。对于这种欺上瞒下、明知故犯的行为,我不能视若未见,因为制度的维护首先应从最高领导开始。

我私下先找一位晏副书记,向他通报这一情况。他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刚买回的新车跑如此遥远的山路。我提出:“此事不必公开,但作为教训,常委内部要说一说。”所谓“说一说”,就是李书记要表个态,认个错。晏书记觉得有点为难。我说:“我是作为正式意见提出来的。我是常委,又是校长,我觉得有这个必要。”后来,在常委内部的生活会上,我正式发表了意见,一个是,以党代政不应该;再一个,自己做的决定自己破坏,这样的事情也不应该。当场李书记做了自我批评。

再往后,高原书记病故,换届改选,戴绪恭被任命为书记,代行书记职务的李副书记去了另一所高校,并被提为正职。戴绪恭是与我相知较深的一个学生与同事,同属历史系中国近现代史教研室,已经做历史系主任。教育部认为我们做搭档,配合应当比较默契。果然,在学校层面,“东西半球”之间的矛盾无形中减少大半。

[1]据章师弟子赵军介绍,70年代末80年代初,华师的自来水很成问题。每天只有两次供水,来水的时候,大家就赶紧蓄水。其时章师住在华师西门附近的一栋宿舍顶楼,此处地势高,水压低,即使来水,在家里也无从接到水,而要到一楼的一个水龙头那里,排队接水。他亲眼见过章师在炎炎夏日的时候,穿着短裤、背心、拖鞋,拎着两个水桶,排队打水。其时赵军随章师攻读硕士学位,住在山下的宿舍,水压比较高一点,但用水依然是个大问题。为了打水,甚至影响休息。晚上到了11点多了,都躺到**了,突然听到有人喊:“来水啦!”人们就会一骨碌爬起来,提着水桶去打水。把寝室里能装水的容器都装满水,心里才感觉踏实。(此处所记,系赵军先生2014年4月2日下午在我办公室亲口所言——整理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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