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刘勰《文心雕龙》的英译
刘勰的《文心雕龙》和陆机的《文赋》一样,在英语世界中很受重视。但是,因为《文心雕龙》长达五十章,所以目前只有三个全译本:一是施友忠1959年的全译本,后来经过修订,又有了1983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的中英对照本;二是黄兆杰、卢仲衡(AllanLog)等人1999年出版的全译本[62];三是杨国斌2003年出版的中英对照本[63]。其实,黄兆杰在1983年出版的《早期中国文学批评》中,已翻译过《神思篇》和《序志篇》。不过,在1999年的《文心雕龙》全译本中,黄兆杰并没有采用1983年《神思篇》《序志篇》的译文,而是与人合作,重新翻译。
除了全译本外,很多汉学家的论著中都有对《文心雕龙》重要篇章的翻译。以学位论文为例,较早者有吉布斯1970年在华盛顿大学完成的博士论文《〈文心雕龙〉中的文学理论》(LiteraryTheoryiiao-lung)[64],后又有邵耀成(PaulYoug-shingShao)[65]、赵和平(ZhaoHeping)[66]等人关于《文心雕龙》的博士论文。在专著方面,刘若愚、余宝琳等人的著作中都有《文心雕龙》的节译。刘若愚在《中国文学理论》一书中,对《文心雕龙》书名的各家英译做了细致的辨析,提出自己的译法“TheLiteraryMiion”,并说明了理由。[67]在论文集方面,蔡宗齐在2001年编辑会议论文集《中国的文心:〈文心雕龙〉中的文化、创造性与修辞》(AeseLiteraryMiivity,aoriDiaolong)[68],包含对《文心雕龙》很多篇章的翻译。其中,艾朗诺在讨论《神思篇》的论文中,全文重译了《神思篇》。另外,如前所述,宇文所安的《中国文学思想读本》对《文心雕龙》的翻译,多达十八篇。
在翻译的过程中,最困扰译者的问题之一就是术语的译法。以《定势篇》为例,黄兆杰等将篇名译为“StylisticForce”,宇文所安将其译为“Determinatioum”,前者更符合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后者则尽量保留了原文的字面意思。再如《风骨篇》,施友忠和宇文所安都将篇名译为“WindandBone”,英语读者乍读时可能一头雾水,但这实属无奈之举,因为在英文中根本找不到对应的文学术语和概念。即使黄兆杰等人,也只是将其译为“TheAffectiveAiraeraryBone”,加了一些修饰语来进行说明。
还有《神思篇》,虽然大家都同意这一篇的主题是文学想象,但是“神思”完全对应“imagination”吗?施友忠译为“SpiritualThination”,即用了两个词来翻译“神思”。刘若愚则认为将“神思”译为“imagination”会令人误解,理由有二:一是因为刘勰所说的直觉有主动的一面,也有被动的一面,而只有“神思”的主动方式才相当于“imagination”;二是因为柯勒律治等人认为“imagination”是活的,而事物是死的,可是刘勰与其他中国批评家并不认为外物是死的,而是具有本身的神(spirit)。所以,他建议将“神思”译为“thinkingwiththespirit”或“ihinking”。[69]黄兆杰在1983年的译本中将其译为“imagination”,又补充以直译“superhumanthinking”;到了1999年与卢仲衡等人完成的合译本中,又改为“magiation”和“inspiration”。艾朗诺则将“神思”译为“daimonig”。[70]可见,这些译者在翻译时,都试图反映出原文术语的特殊背景和意蕴。[71]
各家对于“神思”一词的不同理解和不同处理,体现在全篇的译文中。其中,“文之思也,其神远矣”一句,各家英译见表17-10。
表17-10《文心雕龙》例句英译对比(一)
再看各家对于“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一句的英译(见表17-11)。
表17-11《文心雕龙》例句英译对比(二)
对于其中“意象”一词,钱锺书先生早已指出,这里指的是“意”而不是“象”,“意象”只是“意”的偶词。[72]施友忠将其意译为“i”,虽然掺入了自己的理解,但是比较接近钱锺书先生的解释。艾朗诺将之译为“theimageinhismind”,尽量突出其中“象”的意思。黄兆杰等和宇文所安则将其分别译为“theimagesofmeani-image”。其译文试图贴近字面,同时保留住“意”和“象”两个意思。
《文心雕龙》其他重要篇章,如《原道篇》,“道”字一般是用约定俗成的“Tao”或者“Way”来翻译,各家差别不大。但是在这一篇中,与“道”并列的另一重要概念是“文”,各家的翻译就很不一样了。以其中的“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一句为例,各家英译见表17-12。
表17-12《文心雕龙》例句英译对比(三)
施友忠将“文”译为“writing”,已局限了原文的意义;黄兆杰等人进一步局限其为“poetry”,可以说已经偏离了原文。宇文所安以“pattern”来翻译“文”,并附以原文的拼音和字面意义,也可以说是尽量照顾到了原文术语的含混和多义。
再如《物色》一篇,施友忠将篇名译为“ThePhysicalWorld”,黄兆杰等则译为“TheBeautyofNature”,宇文所安译为“TheSensuousColorsofPhysigs”。在这里,我们再次看到宇文所安试图尽量保留原文特色的努力,但是这也造成了他的某些译文一定程度上的累赘。再看其中具体句子的翻译(见表17-13)。
表17-13《文心雕龙》例句英译对比(四)
对于“感物”一词,施友忠的译文和黄兆杰等的译文都是用主动语态,宇文所安则刻意用了被动语态。对于“类”字,施友忠的译文和黄兆杰等的译文都没有反映出这个字,而宇文所安用“categoricalassos”、余宝琳用“categoricaldence”强调了这个概念。这细微的差异,是基于宇文所安、余宝琳对于中国古代文论思想的理解的。他们都非常强调中国古代同类相动的思想;认为中国古代文本的意义都建立在同类对应的世界观上,是一种一元论的、非虚拟的诗学思想;而西方则相反,是一种二元论的诗学思想,建立在现象与本体、现实与虚拟的对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