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还煮那么多?”
“饿。”
程真懒得理会,埋头吃了起来。
长发掖在耳后,她的脸颊透着一夜欢愉的绯粉与疲倦。瘦窄的腮一鼓一胀,细细咀嚼,控制音量,独坐破屋照样进食得体。叶世文像得了个宝似的,越看越中意。
叶世文拿起茶几上那本他翻阅过的记事本:“H是谁?”
程真打算抢回,他这一问,让她收起手。
“什么H?”
“又扮傻?你里面写的。”
叶世文翻遍这间窄屋的所有秘密,包括床头边那只灰扑扑的旧tweety。嫩黄绒毛褪了色,却很干净,标签绣着歪歪斜斜的一个“辰”字。
“不记得了。”程真不慌,却有点诧异,只帮过洪正德三五次,也能被叶世文在这本记事本上发现,“可能是兼职吧。”
“什么兼职可以一次有八千?”
“你见过的,帮律所送信,三个月结一次数。”
“不是说不抽烟吗?”叶世文掀起报纸一角,露出空烟盒,“你妈应该帮你改名叫程假。”
“戒了。”程真脸不红心不跳,“吸烟有害健康。”
“去年的楼宇推介你都没扔,哦,还有夜校广告。”叶世文想抽出那张垫底的单张,却被程真将手推开。
“乱翻别人东西,没家教。”
“看了这么久,不见你入手?”
程真嘟囔一句:“等楼市再降。”
“你还没睡醒啊?”叶世文笑了,“有没有看过新闻?地皮价格只会越竞越高,如今是不限制土地开发时间的,发展商玩囤地抛售。再过两年,你的钱只够买一格厕所。”
“'镇龙阁最后笋盘,业主跪地割肉,总价狠挫三成''昌岸公馆大热恩贵园,中介0抽水,赠送面积超五十呎',中心城区,你供得起吗?还有沙浦,'丰顺雅苑二房一浴,南北通透,实用率逼近九成,劲过厂房',骗你的。凿烂非承重墙,打通厨卫就叫提升套内面积了,分分钟贵过老工业区观岸、滨沙湾,你不用想了。”叶世文的手指点在程真做过笔记的位置,“哇,渤湾你也敢去看?”
程真挑眉:“你一个常年睡在车里面的人,好意思讲我?”
“想做业主,又想念书,你是不是前两年学人炒股,欠了一身债?”
“没有,”程真不甚在意叶世文的询问,“纯粹贪慕虚荣,想买楼做嫁妆,不行吗?”
她比叶世文想象中更缺钱。除去在酒吧正职收入,每周会有各种零星进账,记录日期都在她排班休息那日。
她甚至变卖过客人的遗留物资:4月30日,RAW墨镜,五百元。阿弥陀佛,麻烦菩萨保佑她下次捡副更贵价的。
又好笑又心酸。
她很少休息。支出大头是房租水电,以及程珊的各项学杂费用,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对比她半年才添一件新衣的频率,程真对这个妹妹慷慨得让人咋舌。
难怪死到临头也求他放过程珊。
字迹格外遒劲,一如她的品性,看来摹过欧体楷书。记事本最后几页的涂画,是手绘的五线谱与蝌蚪符:“TheButterflyLovers”——一段《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谱。
草桥结拜?十八相送?抑或哭灵控诉?坟前化蝶?叶世文不懂,但他可以肯定,程真在中三肄业之前,家境不错。
“文哥,阿嫂姐妹的父母七年前车祸双亡,家产祖业全部挂在亲戚名下,估计是被人乘人之危骗走了。两姐妹被送去保良局儿童院,后来阿嫂满十六岁就自己出来打工,接走了程珊。”
“谁让你叫阿嫂的?”
“……那叫程真咯。”
“程真是你叫的?”
“……”
叶世文想起她肩后那块烧伤的疤。
“就算想嫁给天王也不需要全年无休赚钱吧?万一年纪轻轻熬一身病,怎么办?”他的手在程真腰侧徘徊,将脸埋入浓密发间。很香,香得想深深嗅尽她所有气味。
“我养你,包括你妹。”
程真一怔。感动瞬间涌起,又被立即驱散。程真放下筷子,缩着肩去避开叶世文的亲近:“你是不是没剃须?好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