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中年男子,高耸着鼻梁,嘴唇厚薄适中,眼珠像蓝色的宝石,眼睛深邃有神,尤其是搭配在一起,更像上帝手下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那人长着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眉也泛起毛绒绒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外表看起来**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的光芒让人不敢小觑。
与外国男子并肩同行的是一个外国少妇。那少妇有一头闪亮的金发,鹅蛋粉脸上嵌着两只顾盼有神的大眼睛,鼻梁高挺,红唇大嘴,身条凹凸有致,丰满而不失苗条。
她的上装紧身合体,下身的裙子宽大飘逸,露出的两条腿光洁白皙,如同洗净了的藕瓜。再加上点缀少许珠翠,显得很有气质,如同一个没有断臂的维纳斯。
那外国男子一边行走一边浏览报纸,那外国少妇不甘寂寞地问:“希伯来,有什么好消息吗?”
“没有好消息,玛丽。”那个名叫希伯来的外国人道,“对我们来说都是坏消息。”
“坏消息?”玛丽微蹙眉头。
“对,共军占领了沈阳,整个东北地区都落入共军之手。”
“亲爱的,共军占领沈阳,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玛丽以幽深的蓝眼睛打量着丈夫,眼神里闪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柔光。
“共军还会向外扩张,我担心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天津。”
“天津?我的天呀!”玛丽惊骇失色道,“希伯来,你是说战火要烧到我们这儿啦?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希伯来反问,“你说怎么办?”
“我们应该早作打算,保命要紧啊!”
“保命,去哪里保命?”
“南方,南京、上海、广州,都行!”
“宁、沪、穗?”希伯来摇了摇头,“用中国人的说法,蒋介石的气数已尽,他的老百姓不喜欢他,上帝也不喜欢他。他的政府早已危机四伏,我看中国哪儿都不太平。”
“那就回我们英国吧!”玛丽圆睁着眼睛说,“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再舍命不舍财了。命是真的,除了命什么都是假的!”
“不用着急,还不至于那么悲观,等等再说。”希伯来似乎胸有成竹,“如果共军真的攻打天津,我们可以去香港……”
听到咿里哇啦的洋腔洋调,摩肩接踵的行人都向这个与众不同的西方伉俪投去好奇的目光。
在伴随高跟鞋响声的外国人走远了,刘希民也加快了脚步。他的裤管,他的袖口,他的衣襟,都随着他手脚的摇摆拂动起来了,体内的热气也都从裤管和袖口流漏出来。
不知是走热了还是为了方便,刘希民把稍长的袖口往上撸了撸,露出一小截强健的臂腕和长满硬茧的大手。
这一带有许多风格迥异、造型美观、装饰考究的小洋楼,住有除了金发碧眼的洋人之外,大多是清廷的遗老遗少和北洋政府时期的总统、总长、督军,还有一些巨商富贾、名流红角。
他们把天津视为建立“小公馆”的理想之地,因为此地靠近他们居住的北平,交通甚为方便,这里的气候、文化、饮食也非常适合他们。
天津不光是中国权贵的天堂,而且也是中外间谍的乐园。除了有国民党的军统、中统肆意横行外,还有美、日、俄、英、法等国的间谍在此搜集情报和交换情报。
虽然是兵荒马乱的年月,但这里的高级宾馆客流量一直居高不下。每至夜晚,酒吧、舞厅、妓院灯红酒绿,环钗追逐,荷尔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刘希民心里有事,一步不停地急速走着,无意留心这里的一切。可是,满街光怪陆离的景色不断闯进他的眼帘,街道两旁的大商场、交易所、拍卖行、电影院、银行、餐馆等,依然霓虹闪烁。
刘希民沿着宫岛街一路向西走去,突然从前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只见由几辆刷着国民党徽标的汽车组成的车队从身边呼啸而过。
这是国民党军的车队,前面由摩托车开道,后面是一辆小轿车,再后面是一辆大卡车,卡车上站着持枪警戒的士兵。
此等阵容,可能是在护送一个将军到前面的警备司令部去。
看着远去的车队,刘希民啐了一口唾沫:“呸,有嘛可神气的!秋后的蚂蚱,你们蹦跶不了几天了……”
此时的天津卫,冷风萧瑟,败叶满地,鸥鸟哀鸣,兵马惊恐,尽是秋的晚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