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让他护着倒是尽忠,一刻也不马虎”
“昭雪有一事不明……小姐,今夜背后之人若是上钩,与墨影撞上,万一生变岂非得不偿失?”
肃颐一愣,微微欠身而起,移步至妆案前,指尖摘下了帷帽。
昭雪即刻上前,小心翼翼为她卸下髻间发簪。
她目光落在铜镜里,语气多了三分笑意“采花贼此等消息一经传出,来人自会被当作梁上君子,到时少不了交锋。他若失了手,不也正好借此由头圆了此事”
幕后之人屡次于无形当中出手相救……酒楼之困、牛马寨之危、如今也算知晓他并无恶意,却也叫人不免揣摩背后动机。
昭雪望着铜镜中女子唇角微动,皱眉道“小姐似乎猜到了此人身份?”
她倏儿唇角微凝,眸底不自觉一黯,旋即缓慢抬帘,铜镜里,主仆二人目光交汇。
昭雪见状,心头明白了“既然这样,小姐为何不与他直接挑明,反倒要与之周旋?”
肃颐未语一言,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烦躁,扯了一抹淡笑敷衍,旋即朝床榻走去。不多时,从枕下抽出半块和田玉佩,目光落在掌心细细凝了片刻。牛马寨之事牵涉上朝廷,连这般棘手之事也能莫名平歇,那他……又岂会是普通人。
良久,屋内光亮悄然吹熄了……
过了子时,凛冬之夜愈发沉静。
于府外倏地闪过一道身影,黑衣人左右张望一瞬,而后身形一纵,紧接着“笃嗒”微不可察地一声轻响,人已然稳落屋檐,又踮起足尖,身形如风般掠于瓦上,飞速在屋檐疾行。转眼间纵身一跃,脚尖落在偏院。四下环顾半晌,径直朝门前走去。
谁想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道玄衣独臂男子,骤然长剑一横,挡在他身前拦住去路,只见他眉眼一竖,敛色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黑衣人眯着眼瞬时出招,两道身影顷刻缠斗交手。掌风与兵刃过了几个回合后,黑衣人向后一个旋身,轻功一展,转瞬落在屋檐上。
“哪里跑!”墨影当即运功提气腾跃而起。院内恢复原来的平静。
骤然刮起一阵凉风,树影干寥。
仅仅一院之隔的竹园,猝然响起一阵急促骚动声,顷刻间七八只鸟禽扑腾起飞,在空中盘旋数圈,隐入静谧夜林中。
须臾间,一双黑靴轻踩枯叶慢步走出,玉笛轻轻将拂拢在身前掩盖的空枝拨向一侧。幽隐微光下映着一张下颌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的面庞。忽的,他身形轻盈一闪,手执玉笛抬步穿过羊肠小径,顺步入了曲廊,整个动作放得极轻。
偏远房内,床榻之人微微翻了身。
忽听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轻得很,只当是有风吹过。片刻间一道身影潜入屋内,落地后脚下没半分犹豫朝卧榻走去。
果真是他!
肃颐屏息敛气坐于梁上,紧紧盯着底下身影未曾张望一下,便径直及榻……她瞳孔越睁越大,心口止不住起伏,双手紧紧扒着檩木大气不敢喘一下,稳着快要崩不住的表情,心里腹诽:轻车熟路的模样真的是头一次作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身子微微后倾了些方看得清晰。
楚浔霖立在榻前,紧盯着背影,目光缓缓瞥过散乱散在榻上的发丝,低声笑着“今夜老实多了,被褥倒盖着严严实实”话音刚落,侧坐榻边,指尖轻拈她腰间锦褥,缓缓提至其胳膊处,又旋过身子,一动不动望着窗前,一字一词意味深长“……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寥寥八个字透着一股深沉隐忍,夹杂着一抹苦涩寂寥悄然落下。
肃颐瞳孔一滞,难掩震惊,将他怅然之色尽收眼底,睫毛微微颤着,一时竟连呼吸都忘了。
窗棂外头毫无预兆,忽而袭进一阵冰冷邪风,穿堂而入,梁上飘出一声极轻摩擦轻响,她身子不自觉哆嗦起来,咬紧牙根生怕露了瑟抖声。
蓦地,眼瞅着衣袂被穿堂风卷起,蹭过木梁发出细响,不禁失色暗骂:这风也太冒昧了!生怕惊了底下之人不敢乱动。她微微挺直腰板探了探头,见他依然纹丝不动,这才微屈上身,一手紧扶着檩木,另一只蹑手将飘起衣料按下。
谁想刚收回手,刚松口气回身之时竟起猛了劲儿,身子忽而一个不稳,摇晃了几下,她骤然一惊,右手胡乱紧抓檩木,不想却来不及了,指甲缝带出一块木屑后,身子彻底失了平衡,直直朝后方倒去,整个人朝着地面垂直下坠。
吾命休矣……
她在心头喊着,不自觉脊背崩得僵直,睫毛飞快地颤动,等待脑袋摔落在地。
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下一秒腰身一紧,整个人稳当落入一个温热怀抱,只觉身子一通天旋地转,随之鼻尖撞入一股清苦香气。
楚浔霖借着夜色看清怀里那张脸时,登时一愣,心脏猛地跳动,深邃的瞳中霎时闪过惊艳,眼底柔色不自觉愈发浓烈,忽而见她眉头微动,慌忙合眼掩去,再睁开时神色已然变作轻佻。
她睫羽忽颤,缓慢掀着长睫,黑瞳中映照出他璨若星光的眼眸。
霎时四目相对——她眼中映着拂晓曦光破凛冬,而他眼底恰遇大寒寂匿逢春起。
楚浔霖忽的勾唇一笑“我怀中相较锦褥暖和些?”
肃颐一噎,面上升温一路延至耳根后,手掌用力推开他,背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