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种傢伙,实在没得聊。
如果不是听到在竹楼一楼朱敛说的那番话,崔诚才不会走这一趟,送这一壶酒。
崔诚走后,朱敛乾脆后仰倒地,枕著双手,闭目养神。
在即將日出时分,朱敛缓缓坐起身,看四下无人,便伸出双指,抵住鬢角处,轻轻揭开一张麵皮,露出真容。
魏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朱敛身边,低头瞥了眼朱敛,感慨道:“我自惭形秽。”
朱敛捂住脸,故做小娇娘羞赧状,学那裴钱的口气说话,扭捏道:“好难为情哩。”
魏檗憋了半天,也走了,只撂下一句:“噁心!”
朱敛爽朗大笑,站起身,双手负后。
大日出东海,映照得朱敛神采奕奕,光华流转,恍若神仙中的神仙。
朱敛很快就重新覆上那张遮掩真实面容的麵皮,细致梳理妥当后,拎著两只酒壶,走下山去。
岑鸳机正在一边练拳一边登山。
见著了那个身形佝僂的老前辈,岑鸳机差点就要断了拳意,停下拳桩打招呼,只是一想到昨夜的谈心,便硬生生提起一口气,维持拳意不坠不断,继续出拳。
朱敛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
一直到登顶,岑鸳机才收起拳桩,转头望去,依稀可见小如米粒的清瘦身影。少女心想,朱老神仙这样的男人,年轻时候,哪怕相貌不够英俊,也一定会有许多女子喜欢吧?
朱敛到了裴钱和陈如初的宅子,粉裙女童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裴钱肯定还在睡懒觉,用她的话说,天底下最好的朋友,就是晚上的被褥,天底下最难打败的敌手,就是清晨的被褥,好在她恩怨分明。
朱敛跟陈如初笑著打过招呼后,使劲敲门,裴钱迷迷糊糊醒过来后,问道:“谁啊?”
朱敛笑眯眯道:“少爷已经离开落魄山啦。”
裴钱心一紧,突然怒道:“朱老厨子,师父是乘坐明天的跨洲渡船离开,你唬谁呢?”
朱敛“哦”了一声,道:“那你继续睡。”
裴钱呆呆坐在床上,然后大骂道:“朱老厨子,你別跑,有本事你就让我双手双脚,眼睛都不许眨一下,吃我一整套疯魔剑法!”
“没本事。”朱敛扬长而去。
裴钱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只好在床铺上翻来滚去,使劲拍打被褥。
这天,陈平安在正午时分离开落魄山,带著裴钱,在山门那边和郑大风聊了会儿天。如今山门建筑即將收尾,郑大风忙得很,没说几句便嫌弃地赶走了这对师徒,把裴钱气得不行。
之后陈平安带著裴钱去了趟小镇,先去了他爹娘的坟头,晚上在泥瓶巷祖宅守夜。
天亮之后,陈平安没让裴钱跟著,跟魏檗一起直接去了牛角山的仙家渡口,登上那艘骸骨滩跨洲渡船。
魏檗以心湖告之:“半路上可能会有人要见你,算是在咱们大驪身份很尊贵的人了。”
陈平安心中瞭然,但还是有些狐疑,望向魏檗,后者轻轻点头。
陈平安笑道:“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魏檗道:“我当然放心,北岳地界嘛。”
陈平安在魏檗身形消逝后,不理会四周那些眼神复杂的视线,去往顶楼的船舱屋舍。
陈平安到了房间,来到观景台栏杆处。
渡船缓缓升空,陈平安一袭青衫,背负剑仙,腰悬养剑葫,俯瞰昔年驪珠洞天版图的大地山河,山与峰,江与河,一切尽收眼底。
又要离乡千万里了。
一座云雾繚绕的悬崖峭壁上,从上往下,刻有“天开神秀”四个大字。
一位扎马尾辫的青衣女子,与一位小黑炭肩並肩坐在“天”字的第一笔横之上。
裴钱使劲晃荡著悬掛在峭壁外的双腿,笑嘻嘻邀功道:“秀秀姐姐,这两袋麻花好吃吧,又酥又脆,师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买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