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既没有觉得无聊,也没觉得有趣。
崔东山见她又开始掏出绣帕,吃起糕点,就赶紧带著她离去,低声埋怨道:“能不能別当著我的面吃这玩意?你这一拿糕点,我就慌。”
阮秀眼睛一亮,道:“你知道?”
崔东山无奈道:“我好歹差点成了飞升境的大修士,如今惨是惨了点,可是眼界还在,又是天底下最清楚你们根柢的傢伙,能不知道吗?”
阮秀微微一笑。
想吃世间的真正美食又不能下嘴的时候,怎么办?她就想了个小法子,吃些別的,聊胜於无。
两人继续赶路,路过了那座棋墩山。
在山巔停步,崔东山举目远眺,望向南方。
大驪皇帝,其实已经是先帝了。
这个消息快要纸包不住火,很快东宝瓶洲中部那边就要路人皆知。
大驪宋氏子嗣,皇子当中,宋和,当然是呼声最高,那个仿佛天上掉下来的皇子宋睦,朝野上下,无根无基。大驪宗人府,对此讳莫如深,没有任何一人胆敢泄露半个字,可能有人出现过心思微动,然后就人间蒸发了。宗人府这些年,好几位老人就没能熬过酷暑严寒,寿终正寢地“病逝”了。
皇帝陛下“英年早逝”的真相只掌握在三个人手中,那位被贬去长春宫修行的娘娘、两位皇子的亲生母亲,监国的藩王宋长镜,辅国的绣虎崔瀺。
一个占据著大义和血脉正统,一个管著全部的大驪军伍,一个是大驪百年国策全出於其手的国师。
三人维持著大驪朝野、山上山下的微妙平衡。
在打下朱荧王朝之前,不会有任何问题。打下之后,就会有大麻烦。
那位娘娘,当然毫无疑问,会殫精竭虑,偏袒那个从小待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宋和,事实上宋和也算是老王八蛋的入室弟子。
宋睦,或者说宋集薪,则是齐静春的弟子。
但真正决定谁能够当上大驪新帝的人,只有一个,藩王宋长镜。
即便宋长镜不满足於监国,自己来当这个皇帝,老王八蛋也愿意,这都是老幼“绣虎”当年都算计在內的结果之一。
不过目前看来,宋长镜果真志不在此,不然早就可以脱下铁甲,穿上龙袍了。
山风阵阵,泛著初春时分的草木清香。
崔东山眯起眼。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先是在大隋山崖书院,不过是隨口与先生聊了脉络障,结果差点著了那个臭牛鼻子的大道。
崔东山给了自己一大嘴巴。
又有那个姚老头隱藏极深的谋划,杨老头绝对撇不清关係,所以更是牵连甚广。
崔东山又给了自己一耳光。
对此,阮秀早已习以为常。
崔东山瞥了眼山崖,想一想,还是算了,往下跳,死不了人,但是丟人。
崔东山突然张牙舞爪,破口大骂:“老王八蛋,输了就输了,我和先生,都认!可你就不该昧著良心,说个屁的君子之爭!齐静春死了,我家先生输得那么惨,在书简湖一无所获不说,还损失惨重,你更是跟一个死人下棋。君子之爭,爭你大爷的爭,你给我滚出来,让我扇你两个大嘴巴子,看看你狗嘴里到底能不能吐出象牙来……”骂声戛然而止。
阮秀眯眼而笑。
崔东山咽了口唾沫,双手负后,仰头望天,淡然道:“今儿月亮真圆哩。”
原来他身边,站著一位儒衫老者,正是国师崔瀺。
崔东山缓缓转头,一脸无辜道:“你咋来了?这么巧?”
崔瀺冷笑道:“怎么,不说一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崔东山破罐子破摔,指著崔瀺的鼻子,跳脚骂道:“老王八蛋,怎么,不服气,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你要是能够指出来,我就跟你姓崔,你就是我孙子!”
阮秀摇摇头。见过找死的,敢这么变著花样找死的,真不多见。
崔瀺竟是半点不予理睬。当年在书简湖边上的池水城高楼,多少还是会稍稍理睬一二的。
崔瀺望向南方,又转移视线,往西边望去,问道:“知道真正的棋盘在哪里吗?”
崔东山皱眉道:“中土?老秀才那边,有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