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青牛山深处密林小道,停着空空马车,正是将人绑丢了的那辆。
车辆不远处,十几条身着破衣烂衫的汉子,或蹲或站,围着一个颇为憨直的高大壮汉,面容一致挂上苦闷与迷茫。
其中中不溜汉子,挠挠散乱发髻,开口道:“怪我作甚,将人绑丢了的是铁锤。”
叫铁锤的不服气,本就生了木讷的五官此刻像是被冤枉狠了,挂上凶戾,看看众人随即闷闷说:“俺是将人弄丢了,可这会儿论捅了篓子,将京官身份说破的是黑二,甭以为你们两兄弟将此事栽赃嫁祸给我就完了。”
黑大跳脚,直接急了便要上手开打,蹲站各处的人将他们分开,继续沉默不语的只旁边看戏。
原本想着大家伙在暗无天日的山里,早晚也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反了。
哪怕站着死,也不好跪着活。
于是凡有点血性的,都被蹿腾起来,零零散散加起来十七人。
大家非亲非故,大都是周边村镇的种地刨食的百姓,整日不见天日,饿成皮包骨夯夯凿凿。
一年到头不得离开矿区,更遑论见见家人,长此以往,年复一年病的病,疯的疯,死的死。能活到四十,便算高寿。
那帮不参与闹事的,无非是老实头子,亦或是还做梦想着活着见家人,他们也不逼迫,毕竟这也算干起了脑袋搬家的事。
吵吵不停,伴随马儿打着响鼻,低头裹草吃的啰啰声。
领头人王善家瞪眼怒吼:“够了,现在闹腾什么?如今只有两条路,要么跑,要么死。”他比此处众人懂得多,绑架朝廷命官,怕是真活到头了。
“黑大,我们本就说好,回去与家人道个别,你如何就生出绑人的主意?你是通过谁搭上的这条线?”王善家很笃定黑家兄弟没有这个本事,更没有这个脑子。
“我……”黑大还想狡辩,只是看看众人恨不得要宰了他的表情,便萎顿几分,只好实话交代:“我本是家去和妻儿见面的,我堂叔家里新娶的媳妇,隔着院墙刻刻叨叨,要回什么云裳阁挣银子。”
“我没生出抢钱的心思,只是越听越上头,本就偷偷摸摸回到家中,能看着穷的揭不开锅的婆娘和孩子饿死吗?于是便想抢了那云裳阁女东家,好歹走了也给婆娘留个养活孩子的钱。”黑大挠头,交代了原因。
“我与黑二踩着天黑的点儿过去,掐了她脖子威胁交钱留命,谁知她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她手头钱没多少,拢共就给了我二十两。我想着二十两也行,可她却补了一句,说她只是看店的,此处是新来的京官的产业,同上一任为咱们做主的纪郎中不同,不光搜刮民脂民膏,还是个大贪官。并且让我去夜语……反正是个什么青楼的,到那绑人。她还好心多贴给我十两,说是权当我们为青州百姓铲除贪官。”
王善家听着熟悉名字,终于反应过来,这家店正是莲娘洗衣做工的那家,黑大不懂其中厉害关系,他可是一清二楚。
明明就是那个女管事忽悠了黑家兄弟,此时他后背发凉,怎么办?
莲娘与几个孩子会不会掺连进去?
最毒妇人心,这女管事利用莽撞憨子,借刀杀人,怕不是生出想霸占东家产业的心思。
越想越心焦,原本作为主心骨的人,带上恐惧之色,众人难免都慌了神。
大家为何将王善家推举前头当老大,无非是他见识比众人多,吃住凿坑几年来,此人不是那多吃多占的心思。
早些年王善家也算得上家境殷实,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没了后,李家也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他可闻闻山中土坷垃,便能判断何处有矿这传闻。
他被李家“请”去,勘测传闻中的银矿位置时候,并不知道留新婚不久的莲娘在家,差点儿糟了劫难。
家中田产铺子,都被狡猾堂哥夫妻系数将其偷偷变卖。
待到确定他并无此能耐本事,李家打手便将他打了一顿,扔到大街上。
谁知吊着求生心切的那口气,踉跄回到家中,才知家逢变故,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对着一众帮忙赶走族叔的邻居一一磕头拜谢。
要不是他们听到莲娘大声呼救,真有可能就会被黑了心肠的堂哥将人卖了。
王善家最最痛恨背后插刀至亲兄弟的畜生货,故而大家一致同意,必须有他出任老大,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他没推脱,点头答应。原本计划见了家人,便回来继续壮大队伍,结果没成想弄成这样。
“老子不认识什么有钱的贪官,但是青州城大大小小世家及官吏没一个好东西,被冤死的纪郎中除外。事到如今,那个没屌的太监恨不得将我们骨头砸碎了泡水喝,倒不如干脆学那戏里唱的,当一回绿林好汉。”黑二怒道。
“咱们这次把祸闯的更大了,干脆猫去深山,躲上一年半载,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将那太监宰了。”黑大附和。
王善家叹气,哪就如他们想的这么简单?真当朝廷里面是吃干饭的,不过此时却是不宜待在此处,先躲进深山保住小命重要。
“眼下确实要躲起来,大家都莫怕,高低也是见了家人至亲,留着小命不怕没机会再见他们。咱们只是想活命,只是切莫在贪心不足,有些人不是现在能惹的。倘若落实绑朝廷命官,不止参与者没命,家人也逃不过去。”王善家正色直言,省的这帮人不知道在捅出什么窟窿。万一绑成功了,不说兵马几千荡平山头剿匪,牵连家人绝对有可能。
这话可是将众人脸色都听变了,是啊,虽然不懂朝廷例律,杀人偿命他们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