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倏地朝她的视线所及处看去,街道上车来车往,人头攒动,哪有沈紓的影子?
他眼底倏然亮起的光芒慢慢暗了下来,语气较方才多了一抹沉怒,“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不肖女!”
沈太太回神,她瞥了眼购物袋里的核桃,“你若是这么不待见她,那你天天拿这么多核桃干嘛?我们家喜欢吃核桃的人只有小紓!”
沈教授顿时沉默了。
“老沈,若是小紓肯回来,你別像上次那样把她赶出门了成不成?一年多了,杳无音讯,她失踪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才刚满七个月,这一想想,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他闔了闔眸,素来熠熠的神色此时难得溃败,“你以为我想吗?养了二十多年的心头肉,我不希望她如何出人头地,可她怎么就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
沈太太抹著眼泪说不出话。
*
二老的身影慢慢成了点。
顾如归把纸盒递给一直望向窗外的沈紓,“別哭了。”
“我没哭。”阿紓的声音很沙哑,却没有哭过的痕跡,“看到没有我,他们也过得很好,我很高兴。”
她顿了顿,又道:“沈家四代书香,家风严谨,我在子孙本已是另类,当年又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已经让他们蒙羞,所以並不奢求他们能够原谅我,只是身为子女,不能侍奉在双亲旁边,终究是不孝!”
顾如归拧了拧眉,车子在路口调了头。
阿紓注意到车子变了方向:“你做什么?”
“既然想念,那么见见也无妨。”
“不行!我不能连累他们!”
“不会连累,跟著他们就好。”
闻言,她朝外面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提著购物袋在人行道上相携而走的双亲。
这家超市离沈家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沈教授二人並未开车,而是步行回去,二人的脚步並不快,顾如归开车始终与他们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至於被发现,却也足够阿紓看清他们。
她看见他们在路上和迎面而来的邻居打招呼,看见沈太太侧身给丈夫整理领子,看见有自行车行驶过的时候,沈教授下意识地揽住妻子的肩膀。
在她印象之中,沈教授与沈太太从来都没有互相表现过爱意,但她却不曾怀疑过他们的感情,看著二人互动的细节,她驀地顿悟母亲当初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的含义。
轰轰烈烈的只是爱情,细水长流才是生活的根本。
父母之间的感情不曾轰轰烈烈,可他们却平平顺顺地相濡以沫了一辈子。
这样久处不厌的感情让人羡慕,可並不是每对夫妻都能拥有,在这世上,其实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想找到那个愿意携手相伴的人,很难!
看著二人走进小区,阿紓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回去吧。”
顾如归凝眸看向小区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
夜凉如水。
阿紓披著一件薄外套坐在露天阳台上,想著刚才和笙歌的电话內容。
她说:“阿紓,今天向警官又旁敲侧击地问起你的下落,只是这一次我没有瞒他。容教授说无论你现在心作何属,但是当初的事情终究是你亏欠了他,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给他一个交待。我觉得他说得对,在我看来,当年的事情中,向警官確实最为无辜,明明满怀期待,最后得到的却是毁灭性的打击,你能想像如他那般洒脱隨性的一个人,这一年来却耽於买醉的情景吗?而那时候,容教授久睡不醒,可就算心里再如何难受,他也从来不曾我面前表现过半分,每次看到他强顏欢笑抱著豆豆玩耍的时候,我都有种深深的负罪感。阿紓,向警官是个好男人,他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阿紓突然忆起不久前在医院看到的向启,与当初的意气风发相比,如今的他的確如笙歌口中所说的那般沉寂了许多,那时候只顾著走,没来得急好好思索他那时候的异常,现在仔细想想,当初他说出那句“当年在美国你答应我会考虑的事情,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是如何的心绪纷杂?
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虽然从来不意伤害谁,可是到头来却伤害了很多人,爸爸、妈妈、念念还有……向启。
可是伤害既已造成,如何狡辩都只是徒然无功,不可否认,小歌说得对,当年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得给向启一个交待。
只是,该从何交待呢?
阿紓扯了扯唇角,望向一望无际的夜色。
夜色再朦朧,也有天亮的时候,可是心里蒙了尘,还能擦乾净吗?
这一夜,她一夜无眠,却不知道,她在阳台坐了多久,顾如归就在暗处站了多久,直到破晓之际,她终於倚著躺椅沉沉地睡过去,他才从角落处走出,顺手掀了一张搁置在沙发上的薄毯走向阳台。
露天阳台上,顾如归俯身用薄毯將阿紓包裹住,在晨曦中注视著她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