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风从未停歇,它卷着千年不化的霜尘,在天地间呼啸穿行,像是一首无人聆听的挽歌。王世子坐在牛远山墓前,背倚石碑,手中握着一柄无锋的旧剑??那是师父生前用过的佩剑,早已锈迹斑斑,剑脊断裂,却仍被他视若珍宝。
韩霜降站在十步之外,没有靠近。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告别只能独自完成。
“师父,”王世子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我回来了。”
他没提自己已融合十缕神念,成了这世间唯一一个完整承载帝君意志的存在;也没说自己曾在星海尽头与“它”对峙,以众生信念为剑,斩下那一道贯穿时间的裂痕。他只说了三个字:“我懂了。”
懂了当年师父为何宁死也不肯交出《炼剑诀》真本。
懂了为何那一夜,牛远山宁愿被他亲手斩于月下,也不愿多说一句辩解。
更懂了??真正的剑道,从来不是夺舍、不是归墟、不是掌控命运,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风忽然静了一瞬。
香火未灭,三支细烟笔直升起,仿佛穿透了天穹。
王世子缓缓闭眼,识海之中,十万记忆如潮水翻涌。祖帝的孤独、叛道者的疯狂、窥天教徒的执迷、七宗长老的贪婪……还有那藏在时间尽头的“它”,以轮回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玩弄万古于掌心。
可这一次,棋局被打破了。
因为他借的不是一把剑,而是天下所有不肯低头的灵魂。
十年光阴,并未让这场风暴真正平息,只是将它埋进了更深的暗流之中。西洲残余的窥天教余孽仍在暗中活动,他们将王世子称为“伪神之胎”,妄图用献祭唤醒“它”的第二道化身;北原冰原之下,有古老封印松动的迹象,传闻第三具冰棺即将现世,其中封存的并非神念,而是一段被抹去的历史??关于第一次归墟失败的真相。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南海榕树开花之后,树根深处竟浮现出一行血字:
**“你斩断了门,但门后的东西,已经开始苏醒。”**
徐子卿曾拿着拓片来找他,脸色苍白如纸:“师兄,我们真的赢了吗?还是……只是推迟了结局?”
王世子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张拓片投入炉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知道,有些问题,答案不在言语中,而在行走的路上。
如今,他回来了,不是为了称王称帝,也不是为了重建什么新秩序,而是为了兑现十年前的那个承诺??
**还剑于天下。**
“你要走了?”韩霜降终于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嗯。”他点头,“最后一站,是南荒古战场。”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废墟和亡魂。”
“正因如此,才要去。”他笑了笑,“当年十大帝君联手布阵,封印‘它’的第一缕投影,最终全员战死,血染黄沙。他们的剑,至今还插在焦土之上,无人敢取。可若没人去取,那些牺牲就真的白费了。”
韩霜降沉默片刻,忽然抽出腰间长剑,轻轻放在他膝上。
“这把剑,是你教我铸的。”她说,“你说过,最好的剑,不在于锋利,而在于能承载多少人的愿望。现在,它想跟你走完最后一程。”
王世子望着那柄通体泛青、剑纹如脉络般流动的兵刃,眼中闪过一丝温润。
他伸手抚过剑身,低声念出一个名字:“**承愿**。”
剑身微震,似有回应。
次日清晨,五人再度启程。
这一次,没有飞舟,没有国运护持,也没有万民相送。他们骑着普通的马,背着干粮与水囊,如同最平凡的旅人,踏入南荒。
越往南行,天地越是荒芜。山川干裂,草木枯死,连飞鸟都不再经过这片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那是百万年前凝固的血雾,至今未曾散去。
第七日,他们抵达古战场。
目之所及,尽是残破的铠甲与断裂的兵器。大地呈放射状龟裂,中心处有一座巨大的圆形凹坑,宛如陨石撞击而成。而在坑沿四周,整齐排列着十柄巨剑,每一柄都高逾三丈,深深插入岩层,剑身刻满符文,隐隐有光流转。
“十大帝君之剑……”楚槐序喃喃道,“传说它们是以自身精魄为引,镇压邪祟,一旦被人拔起,封印便会彻底崩毁。”
“所以没人敢动。”解钧凤补充,“甚至连靠近都会引发剑意反噬。”
王世子缓步上前,每走一步,脚下便浮现一道虚影??那是历代持有者临终前的画面:有人怒吼着冲向黑暗,有人含笑倒下,有人至死紧握剑柄,鲜血顺着剑槽流淌成河。
当他走到第一柄剑前,剑身忽然剧烈震动,符文爆闪,一道金光直射他眉心!
刹那间,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那是远古之战的最后一刻。十位帝君并肩而立,面对从天外降临的黑影。那存在无形无相,只有一只眼睛悬浮于虚空,冷漠俯视众生。他们拼尽全力,以命为祭,布下“十极封魔阵”,终于将其重创,迫使其投影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