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第一百八十八章长夜泣血,誓斩余孽
市一院的走廊,长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映在光洁冰冷的地砖上,反射出冷硬刺目的光,将陆峥孤单的影子拉得瘦长而孤绝。
他坐在抢救室门外的长椅上,浑身的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冰冷的潮气顺着衣料浸透皮肤,再往骨头缝里钻,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签了字的病危通知书,纸张被指尖的汗渍浸得发皱发软,上面“病危”两个刺眼的黑体字,像是淬了剧毒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的眼睛,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走廊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匆匆走过,脚步声轻得像羽毛,却依旧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敲出沉闷的回响。抢救室的门紧闭着,门内传来仪器运作的“滴滴”声,规律而单调,一声接一声,像是一把重锤,反复敲在他的心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脑海里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一部旧电影,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片段,此刻正一帧帧地在眼前回放。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发了高烧,烧到四十度,小脸烫得吓人。那时候家里还没有车,母亲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三里路去镇上的医院。昏昏沉沉中,他能感觉到母亲的后背滚烫滚烫,汗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顺着脖颈往下淌,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温度。后来他病好了,问起母亲累不累,母亲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那点路,不算什么。
他想起自己考上警校的那天,母亲在家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她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逢人就说“我家小峥有出息了”。可到了晚上,他转身收拾行李的时候,却瞥见母亲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偷偷抹着眼泪。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母亲太矫情,直到自己穿上了警服,才明白那眼泪里,藏着多少骄傲,又藏着多少不舍与担忧。
他想起自己调去省厅的前一晚,母亲坐在灯下,连夜给他缝补好警服上磨破的袖口。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鬓角,他才惊觉,不知何时,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她的手不太灵活了,穿针引线都要眯着眼睛,却依旧一针一线地缝着,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忙着办案忘了吃饭,天冷了要记得加衣服,受了委屈别憋在心里……
还有今早出门前,母亲还拉着他的手,往他的包里塞了一罐亲手腌的咸菜,说时砚刚受了伤,胃口肯定不好,这个配粥吃正好。她还笑着说,等案子结了,就给他们炖排骨汤,让时砚好好补补身体。
那些画面,明明那么温暖,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剜着他的心。
怎么会这样?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明明答应了母亲,等案子结束,就带她去郊外的温泉山庄散心。他明明还想着,等时砚伤好了,就一起回家吃饭,听母亲唠叨几句家长里短。
可现在,母亲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他捣毁了净灵教的献祭仪式,是他坏了那群疯子的“好事”,所以他们才把怨气,撒在了手无寸铁的母亲身上。
陆峥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有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一点点溢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孤狼,在寂静的长夜里,发出绝望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的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峥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时砚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浑身湿透地跑了过来。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还沾着雨水和泥点,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被雨水浸透,隐隐透出刺目的红痕。他的脸色比在病房里时还要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却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快步走到陆峥面前。
“怎么样?阿姨她……”时砚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盯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
陆峥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狼狈地摇了摇头,眼底的猩红血丝,像是要渗出来一般。
时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陆峥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衣料传过去,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陆峥,你撑住。”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给陆峥打气,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