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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铁路又成泡影(第2页)

吴汝纶进签押房,看到李鸿章脸色和悦,稍稍放心。李鸿章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说:“不错,不错,这次稿子写得相当不错。”

吴汝纶不掩人功,说:“稿子多仗薛叔耘的大笔,再加马眉叔了解西洋情形,因此写起来比较顺手。”

李鸿章说:“开篇这一段好,先把清流的嘴堵上,如果古代的祖宗处于今天之势,一定也会主张修铁路的。”

吴汝纶深得李鸿章真传,北洋的稿子向来是说事前先说理。因为清流一直拿祖宗之法、祖宗传统如何如何,反对修铁路,所以开篇先从说古入手,“伏思中国生民之初,九州万国,自为风气,虽数百里之内有隔阂不相通者。圣人既作,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自是四千余年以来,东西南朔同轨同文,可谓盛事。迄于今日,泰西诸国研精器数,创造火轮舟车,环地球九万里畅通无阻。又于古圣所制舟车外别出新意,以夺造化之工,而便民用。迩者中国仿造轮船,亦颇渐收其益。盖人心由拙而巧,器用由朴而精,风尚由分而合,此天地自然之大势,非智力所能强遏也”。

李鸿章往下翻,说:“火车轮船与西洋富强的联系,也说得简洁明了。尤其是把日俄修筑铁路的情况说清楚,十分关键。”

这一段是这样写的——

查火轮车之制,源于英之煤矿。道光初年始作铁轨,以约车轮。其法渐推渐精,用以运销煤铁,获利甚多,遂得扩充工商诸务,雄长欧洲。既而法、美、俄、德诸大国相继经营,凡占夺邻疆,垦辟荒地,无不有铁路以导其先。迨户口多而贸易盛,又必增铁路以善其后。由是欧美两洲六通四达,为路至数十万里。征调则旦夕可达,消息则呼吸相通。四五十年间,各国所以日臻富强而莫与敌者,以其有轮船以通海道,复有铁路以便陆行也。即如日本,以区区小国在其境内营造铁路,自谓师西洋长技,辄有藐视中国之心。俄自欧洲起造铁路,渐近浩罕、恰克图等处,又欲由海参崴开路以达珲春。中国与俄接壤万数千里,向使早得铁路数条,则就现有兵力尽敷调遣;如无铁路,则虽增兵增饷,实属防不胜防。

李鸿章觉得意犹未尽,沉思一会儿,提笔写道:“盖处今日各国皆有铁路之时,而中国独无,譬犹居中古以后而摒弃舟车,其落后于人也必矣。”

吴汝纶恭维说:“中堂这一笔,真正画龙点睛。”

下面细数铁路九大利。一是增加税厘,有利国计。“江淮以北陆路为多,非若南方诸省河渠贯注而百货流通,故每岁全国所征洋税厘金二三千万两,南省约占十之九,而北地十仅居其一。倘铁路渐兴,使之经纬相错,则北民必可化惰为勤,可致地无遗利,人无遗力,渐臻殷阜之象”。二是便于运兵,利于军政。“从来兵合则强,分则弱。中国边防、海防各万余里,若处处设备,非特无此饷力,亦且无此办法。苟有铁路以利师行,则虽滇、黔、甘、陇之远,不过十日可达。十八省防守之旅,皆可为游击之师。将来裁兵节饷,并成劲旅,一呼可集,声势联络,一兵能抵十兵之用”。三是便于加强京师。“京师为天下根本,独居中国之北,与腹地相隔辽远,控制綦难,缓急莫助。咸丰庚申之变,议者多请迁都。卒以事体重大,未便遽行。而外人一有要挟,即欲撼我都城。若铁路既开,万里之遥,如在户庭;百万之众,克期征调。四方得拱卫之势,国家有磐石之安,则有警时易于救援矣”。四是便于货物流转,有益民生。“上年晋、豫灾饥,山西米价腾贵,每石需银至四十余两。设有铁路可运,核以天津米价与火车运价,每石不过七两左右。以此例之,各省遇有水旱偏灾,移粟辇金,可以多保民命。且货物流转,自免昂价居奇之弊”。五是便于漕粮军火转运。“自江浙漕粮改行海运,议者常欲规复河运,以防海运之不测。铁路若成,譬如人之一身血脉贯通,即一旦海疆有事,百万漕粮无虞梗阻。其余如军米、军火、京饷、协饷,莫不应手立至”。六是便于邮政。“轮车之行,较驿马十倍之速,从此文书如捷,疾于置邮。他如侦敌信、捕盗贼,皆朝发夕至,并可稍裁正路驿站,以其费扩充铁路也”。七是便于矿务。“煤铁诸矿去水远者以火车运送,斯成本轻而销路畅,销路畅而矿务益兴。从此煤铁大开,修造铁路之费可省,而军需利源更取不尽而用不竭”。八是可与轮船相表里。“凡远水之区,洋货不易入而土货不易出。今轮船所不达之处可以火车达之,出入之货愈多,则轮船运货亦与火车相为表里,轮运兴,火车亦兴”。九是便于行旅。“无论官民兵商往来,行役千里而瞬息可到,兼程而途费转轻。无寇盗之虞,无风波之险”。

接下来才针对刘铭传提出的计划发表意见,当然是完全赞同。但修筑铁路需资甚巨,刘铭传的建议是借洋债。这些年左宗棠西征,完全是靠借债维持,那么修铁路也完全可以,而且铁路一通立刻有利可图,还洋债也有把握。马建忠见识高,认为借洋债可以,但有三不可借。一是要提防洋人借机把持,“宜与明立禁约,不得干预吾事,一切招工购料与经理铁路事宜,由我自主,借债之人毋得过问”。否则不可借;二是防止洋人把铁路据为己有。办法是仿招商局之例,不准洋人附股。万一还款遇到困难,不得将铁路抵交洋人。否则不能借。三是避免铁路之债造成财政困难。办法是还债要靠日后所收铁路之利陆续分还,偿还期要长至一二十年缴清,保证各项财用无所牵掣。否则也不借。李鸿章对这三不借也大加赞扬。

奏稿到此结束。

李鸿章却别有盘算,他想乘机把铁路建设控制在自己麾下,于是又说道:“我有两点想法。将来建铁路,无论是借洋债还是筹商股,都必须成立公司,交给公司按买卖规矩经营,这样才不至与外交混为一谈,避免洋人一有纠纷就找官府。二是主持公司的人,得有大气魄。既然铁路是由省三提出来,我觉得他是不二人选。你们再费点脑筋,把这两层意思加上。”

加这点内容,小菜一碟,第二天奏稿就交了回来。推荐刘铭传为督办的内容是这样说的:“查刘铭传年力尚强,英气迈往,曾膺艰巨,近见各国环侮,亟思转弱为强,颇以此事自任。现既乞假养疴,别无所事,若蒙圣主授以督办铁路公司之任,先令将此中窍要专精考校,从容商榷,即俄、日各国骤闻中国于多事之秋尚有余力及此,所以示之不测,未始非先声后实之妙用。且以其暇招设公司,商借洋债,虽能否借到巨款尚无把握,然以刘铭传之勋望,中外合力维持,挹注较易于他人。”

李鸿章看罢后说:“你们还漏了一点,他的铭军旧部尚在,将来可助其筑路。”也不用吴汝纶,他摸过几张纸,亲自捉笔,“其旧部驻防直、苏两省不下万余人,或以勇丁帮同修筑,或招旧部经商殷实者助股,均甚便当。盖刘铭传以原议之人始终经理,即待其效于十年以后,尤属责无旁贷。倘更有要任相需,仍可闻命即行,独当一面也。”

李鸿章吩咐,回去再润色一遍,就可放炮拜折,他不必再看。

然而,放炮拜折的当天,李鸿章又收到密谕,内阁学士张家襄上折反对修铁路,朝廷要南北洋大臣妥议具奏,同时附寄了张家襄的原折。

“真是岂有此理!”李鸿章抖着张家襄的奏折说,“他竟然认为修铁路地方富庶后会引洋人觊觎!怕贼惦记难道就该一贫如洗吗?时至今日,内阁学士尚是如此水平,真是可叹复可悲。”

于是暂缓复奏,先驳张家襄。

张家襄的折子开头就否定了修铁路之议,“臣闻前任直隶提督刘铭传来京后,有开造清江浦至京铁路之请。臣知朝廷权衡慎重,决不轻议施行。惟献策者张皇喜事,即以为有利可图,恐参议者附和随声,即以为富国良策。一言偾事,关系匪轻”。

复奏针锋相对,“大抵近来交涉各务,实系中国创见之端,士大夫见外侮日迫,颇有发愤自强之议。然欲自强必先理财,而议者辄指为言利;欲自强必图振作,而议者辄斥为喜事。至稍涉洋务,则更有鄙夷不屑之见横亘胸中。不知外患如此其多,时艰如此其棘,断其空谈所能有济。我朝处数千年未有之奇局,自应建数千年未有之业,若事事必拘守成法,恐日即于危弱而终无以自强。臣于铁路一事深知其利国利民,可大可久,假令朝廷决计创办,天下之人见闻习熟,自不至更有疑虑”。

张家襄指出修铁路有三弊,复奏一一辩驳。

张家襄认为的第一弊是引洋人觊觎。“溯自各国通商以来,凡海口有码头地方,洋人无不盖造房屋,置买地基。清江浦乃水陆通衢,若造成铁路,商贾行旅,辐辏骈阗,必较之上海、天津更为热闹。洋人工于贸利,其从旁觊觎,意想可知。虽该处无设立码头条约,而未必能禁其往来,设或借端生事,百计要求,则将何以应之?利尚未兴,患已隐伏”。

复奏辩驳:“臣谓洋人之要挟与否,视我国势之强弱。我苟能自强,而使民物殷阜,洋人愈不敢肆其要求;我不能自强,则虽民物萧条,洋人亦必隐图其狡逞。即如越南国政不善经理,以致民生凋敝,日就贫弱,法人乘间侵夺其六省,是其明鉴。盖强与富相因,而民之贫富又与商埠之旺废相因。若虑远人之觊觎而先遏斯民繁富之机,无论远人未必就范,即使竟绝觊觎,揆之谋国庇民之道,古今无此办法也。”

张家襄认为的第二弊是毁坏民间田庐坟墓,与民争道,徒滋扰攘。复奏则不厌其详,说明会尽量避开,如果万一避不开,就给优价收购。至于担心铁路与民争道,引发事端,则详细把西洋国家如何保障铁路安全一一说明。

张家襄认为的第三弊是与小民争利,又与轮船招商局争货源。“南北转运之物、来往之人,只有此数,水便则由水,陆便则由陆,此赢彼缩,势所必然。若铁路既开,则车夫贩竖无以为生,由上海、汉口入京者,大半归于陆行,天津码头即将从此而衰。盖窃恐所购轮船,渐归无用”。

修筑铁路会增加小民就业机会,且会促进货物贸易,这是马建忠所长。他的意见都融到复奏中。“张家襄之谓南北转运之物、来往之人只有此数,未尽然也,交通便利转运之物则增,来往之人则多,即如江、浙、闽、鄂等省,自通商以后,丝茶之出其地者倍于昔者,此明证也。张家襄又谓铁路一开,则中国之车夫贩竖将无以谋衣食,恐小民失其生计必滋事端。不知英国初造铁路时,亦有虑夺民生计者,未几而傍路之要镇以马车营生者且倍于昔日。盖铁路只临大道,而州县乡镇之稍僻者,其送客运货仍赖马车民夫。铁路之市既繁,夫车亦因之增众。至若火车盛行,则有驾驶之人,有修路之工,有巡瞭之丁,有上下货物、伺候旅客之杂役,月赋工糈皆足以仰事俯蓄。其稍饶于财者,则可以增设旅店,广买股份。故有铁路一二千里,而民之依以谋生者当不下数十万人。况煤铁等矿由此大开,贫民之自食其力者更不可计数,此皆益民生之明证也”。

至于会导致轮船招商局渐归无用,也是杞人之忧。“查近水之区运货宜用轮船,其行稍迟,而价较廉;远水之地运货宜用火车,其行更速,而价较巨。二者并行不悖,即或铁路初成之时,招商局生意略减,周转数年之后,商货日多,更可与铁路收相济之益。且北方地非贫瘠,而繁富之象远逊南方,盖由运路艰阻。若一旦睹运销之便,则自耕织以外,必更于艺植之利、工作之利一一讲求,可无旷土游民之患”。

驳倒张家襄不难,但李鸿章得到的消息,京中反对修铁路的清流蜂拥而起,纷纷上折,恐怕他和刘铭传的努力又将付诸东流。尤其是新任的两江总督、南洋大臣刘坤一,以湘军宿将自居,湘淮不睦,天下尽知,他会不会从中作梗,全要看这位南洋大臣的胸襟和见识了。

李鸿章的担忧不久就成了现实。腊月底他收到密谕:“前因刘铭传奏请筹造铁路,当谕令李鸿章、刘坤一筹商妥议。兹据先后复奏,李鸿章以经费不赀,若借洋款有不可不慎者三端。刘坤一则以有妨民间生计,且恐于税厘有碍,所奏均系为慎重起见。铁路火车为外洋所盛行,中国若似创办,无论利少害多,且需费至数千万,安得有此巨款。若借用洋债,流弊尤多。内阁学士尚贤奏,时局艰难,度支奇绌,铁路之举,无益于民,有损于国。迭据廷臣陈奏,佥以铁路断不宜开,不为无见。刘铭传所奏着毋庸议。”

刘铭传居京两月,结果铁路之议得“着毋庸议”,一怒之下不受朝廷重用,以病为由,继续“回籍养疴”。李鸿章虽然早有预料,但仍然甚感灰心,更后悔在奏折中写三不可借,整个年过得十分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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