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大失所望:“这算什么通融?臣能等得上两年,又何必千里迢迢进京请训?办船政刻不容缓,如何能再拖两年?拖上两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臣的船政岂不要泡汤?倭仁使得不过是缓兵之计,臣绝不入套!”
醇亲王费尽了口舌,倭仁才肯作此让步,他兴冲冲跑来告诉左宗棠,没想到是自讨没趣,皱了皱眉道:“季高,那你是什么意思?”
左宗棠固执道:“这件事一日没办成,臣一日不回福州!”
“季高,退一步海阔天空,事情总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倭相如此坚持,怕也不单单是他的意思吧?”醇亲王竭力相劝。
这话意思很明确,不是倭仁的意思,那肯定是两宫的意思了。但左宗棠偏偏犯了倔劲,道:“不管是谁的意思,臣绝不放弃,大不了回湘阴当湘上农人去!”
醇亲王闻言也有些生气了:“本王只有这么大点本事,那你就好自为之吧。”说罢,便拂袖而去……
慈禧的消息很灵通,廷议的大致情况安德海已仔细向她报告了。左宗棠进京因为没向他表示意思,所以就添油加醋大加编排。
慈禧听说廷议闹成这样,很生气,便同时召恭亲王、醇亲王进宫。她劈头就问恭亲王道:“老六,你主持廷议的结果怎样啊?”
恭亲王只好如实回奏:“争论不休,尚无结果。”
“瞧你们办的好差使,让你主持,当然不是任由他们在那里胡闹。倭仁是三朝老臣,一品大学士,堂堂帝师,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左宗棠羞辱他?”
“这事也不全怪左宗棠,是于凌臣、张盛藻不该拿左宗棠没中进士的话来刺激他。”恭亲王为左宗棠辩解。
就在这时,太监来报说左宗棠递牌子求见。慈禧正在气头上,连说:“不见,不见!”传话的太监一溜小跑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小声对安德海道:“左宗棠不肯走,说见不到太后他就跪在那里。”
“你告诉他,跪也没用,还是知趣些快走,不要再拿这话来啰唆。”安德海不耐烦地教训小太监。
传话的小太监见左宗棠不肯走,安德海又不让再传话,天这么热,怕闹出什么事来,他与慈安宫里的宫女庆儿有些交情,就连忙去东边告诉庆儿,让她帮忙想想办法。庆儿聪明,就对慈安说:“太后,西边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听说满院子香呢!”
“是吗?走,过去看看。”
慈安一进院子,就看见左宗棠跪在地上,浑身已被汗湿透,她说:“哟,这不是左大人吗?大热天的,快起来。”
此时,宫里的议论还没有结果。不过,慈禧已经心气平顺多了,他问恭亲王,心里是怎么想的。恭亲王一心支持左宗棠,但慈禧一开始就指责他与左宗棠穿一条裤子,所以嘴上说得含混,以留些余地。
可他的这份小心慈禧并不领情,又扫醇亲王一眼问道:“老七,你说句痛快话,你是什么意思?”
醇亲王被左宗棠气得胸闷,原打算站在倭仁一边,但他毕竟对办船政也有些心动,如今见恭亲王受批评,咬咬牙不再含混,说:“臣以为左宗棠忠心可嘉,船政宜立即着手大办。”然后还一二三四说了理由。
这时慈安也进来了,说“哟,妹妹在商量事情呢!”
慈禧没想到慈安会突然过来,虽然她在政事上从来拿不出大主意,但规矩却是两宫垂帘,今天她独自召见两位王爷,已是有些不妥了。她让安德海立刻传茶,热情地招呼慈安坐下,说:“我为船政的事问问老六老七,想到姐姐正在午睡,所以没敢打扰。”
慈安对慈禧独自召见什么人并不为意,说:“政事都是妹妹操心,我就图个清闲。不过这大热天里,左宗棠跪在太阳地里恐怕会中暑啊。”
慈禧闻言大为惊讶,左宗棠在太阳地里跪了半个多时辰自己竟然不知道,怒火腾得一下就冒起来了,厉声问道:“安德海,这是怎么回事?”
安德海也慌了,连忙把责任全推到太监头上:“他们说左大人已经走了。”
慈禧厉声道:“传我的话,把这不会传话的奴才推出去重责四十!”
话还没传出去,就听到外面一迭声地喊道:“不好了,左大人晕倒了!”
两宫闻言几乎同时吩咐:“快抬进来,传酸梅汤。”
左宗棠醒来见此情景,“扑通”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太后如此体恤,真是折杀老臣了,折杀老臣了。”
慈安微笑道:“这么热的天,你又是何苦呢?”
“这些狗奴才竟说你已经走了,不然怎会让你跪在太阳地里,我已传话往死里打了。”
左宗棠听到外面鬼哭狼嚎,就为小太监求请:“是臣不肯走,怪不得他们,求两位太后饶过他们。”
慈安转头对安德海说:“快去传话,左大人讲情,这顿板子先记下了。”
见今天的人情都让慈安做了,慈禧自然不甘心,干脆就给了左宗棠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与慈安商量说:“左宗棠今天是为船政的事,刚才妹妹和老六老七也正是商议这事。姐姐,难得左宗棠一片忠心,这事就准了如何?”
慈安巴不得如此,点了点头答应了。
慈禧转头又对恭亲王说:“老六,你回去立即拟旨——试造火轮船实系当今应办急务,左宗棠所陈各条,均着照议办理,所需经费着由闽海关税内酌量提用,如有不敷,则由闽省厘金税项下提取应用。”
左宗棠连连磕头,砰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