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王得意地说:“一刻也不敢停,怕肃顺的死党得了消息来抢人。前面马车跑,我是骑着马在后面紧追,这一路巅得我屁股都碎成两半了。”
文祥哈哈大笑说:“七爷,感情从前您的屁股只有一块?”
恭亲王也笑了,说:“老七,这趟差使办得不错。我还担心你玩心不退,办不了这么大的差使。”
醇王得意地说:“六哥总是把我当孩子,我都二十多了。”
文祥说:“王爷没把你当孩子,已经准备调你任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呢。”
恭亲王和醇亲王、文祥一道进宫,进隆宗门,到乾清门外值房,桂良、贾桢、周祖培已经到了。恭亲王将肃顺已经关进宗人府“空屋”的消息告诉大家。周祖培对肃顺极其痛恨,说:“肃六也有今日!”
文祥是目前唯一的军机大臣,先回军机处应付。恭亲王与三位大学士商议,见面应当奏对的事项,有些事情恭亲王可以出头,涉及他本人身份的事情,则必须由大学士出头。桂良是大学之首,但与恭亲王是翁婿,因此推给贾桢,而贾桢虽然大学士排名在前,却没有周祖培的科名早,因此十分诚恳的让周祖培出头。垂帘之意支持最殷切的就是周祖培,他也当仁不让,愿意代劳。
一会儿太监传旨,请恭亲王带同大学士进见。恭亲王自作主张,让醇郡王也一同进见,为的是太后有所垂询,由他代奏。
太后果然先问捉拿肃顺的情况,由醇郡王极简要回奏。听说他被捕时竟然携带两名姬妾同房,而且污言秽语,不肯就范,两位太后都十分憎恨。慈禧说:“昨天忘了应该查抄他的家产,他在热河也有私寓,必须也一并查抄。”
恭亲王回奏说已经有所准备,派人监视起来,只等太后慈谕。
慈禧说:“告诉前去查抄的人,不要有任何隐瞒,如有倒移情形,严惩不贷。”
醇王已经回完差使,先行退出。周祖培回奏当前办事章程:“垂帘章程尚需详议,而目前政务不能耽搁,臣等先行粗议,今后有折奏,先呈太后慈览,第二天发下军机大臣办理,需要缮写上谕,则当天办完,第三天见起时呈进慈览后钤印。如遇军国要务,必须立即指授方略,则虽时办理。”
两位太后都表示同意,慈禧说:“原班军机大臣都已经退出,军机大臣都有哪些人,你们商量名单了吗?”
名单完全是恭亲王定的,不过今天早晨也通报给贾桢、周祖培。周祖培说:“臣等公议,拟由恭亲王领班,大学士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霖、右侍郎宝鋆在军机大臣上行走,鸿胪寺少卿曹毓英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另外,户部左侍郎文祥原就是军机大臣,办差勤恳谨慎,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
两宫由从前受尽肃顺窝囊气,如今在恭亲王主持下,不但转危为安,且获得垂帘的尊贵地位,因此对恭亲王特别笼络。慈禧对慈安说:“姐姐,恭亲王如今肩负重任,与一般亲王又不同,只任军机领班,不足以显示身份,办起差来也不方便,应当考虑给个封典。”
仍然由周祖培回奏:“臣等也有此议,但恭亲王极力反对,因此臣等未再与议。”
慈禧问:“哦,你们已经议过,可有合适的?”
等周祖培把摄政王、辅政王、议政王三个名称分别解释后,慈禧太后说:“议政王好,今天就下旨好了。”
周祖培又奏道:“臣等详酌祺祥年号,似有不妥。”
“祺祥”是赞襄大臣给新皇定的年号,周祖培等人认为,祺即是祥,祺祥意思重复,且肃顺秉政以来,以苛为政,屡兴大狱,不祺不祥,以“祺祥”为年号,则有为之粉饰之意。周祖培等人拟议“同治”年号,表示两宫太后临朝同治之意,也有两宫太后与众大臣同心同德,共理朝政之意。
慈禧太后大为赞赏,让他们广泛征求意见,尽快上个折子。
既然军机大臣人选已定,大学士们的使命完成,接下来,大政要交给军机处了。于是贾桢、周祖培退出,文祥、沈兆麟、宝鋆、曹毓英进殿。新班军机大臣是第一次见起,因此除恭亲王外,均极郑重地磕头请安。将来要好好帮着恭亲王办差的话,自然是由慈禧说。
对恭亲王,两宫还有加恩,让他兼总管内务府大臣并管宗人府银库、宗人府宗令。这样,内政、外交、皇族、宫廷一切大权均集于恭亲王一身。恭亲王再次谢恩,然后由他奏报几项人事调整,两宫太后无不同意,表示“写旨来看”。
当前的事情办妥了,恭亲王将接下来几件要办的事情向两宫奏报。当务之急是请王公大臣们公议肃顺等人罪行,此事不宜久拖,但也急不得,总要有三五天时间,刑部、宗人府都要传三人问话;第二件是准备太后万寿节,还有九天时间,很紧张;第三件是洋务,要赶紧向英法美俄等国通报政局变化情况,让他们安心。恭亲王又将争取让英法尽快撤出天津的计划也奏报给太后。
慈禧对洋人一直强硬,洋人憎恨她的说法她早有耳闻。她特别在意此事,如何与洋人尽释前嫌,她一直在想怎么交代给恭亲王。如今恭亲王早有打算,她很高兴,让他把朝廷践诺守信的意思转致洋人,洋务上的事情也不要耽搁。
军机大臣退出养心殿,议政王为首,回到隆宗门内的军机处值庐。这里恭亲王并不陌生,六年前他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如今,他重新回来了,而且加了议政王的头衔。世事变迁,真是无从意料。当他在一堂和气匾额下的椅子上坐下来,心中有点儿高兴,但却没有半点儿得意,更多的是感慨。
恭亲王给大家略作分工,他自然是拿总,洋务的事情他要亲自过问,桂良、文祥多费心,军务上沈兆霖,财政上宝鋆多费心,日常值守及文稿起草,就拜托给曹毓英。目前有好几份上谕需要交内阁明发,另外还有一个函件必须立即发给督抚将军,告诉他们即日起廷寄以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的名义寄发,赞襄政务军机大臣字寄作废。
文祥一直忙到下午,才分别到英法使馆去向两国公使通报情况,两国公使听说赞襄政务王大臣已经革职拿问,恭亲王已经主持大政,都十分高兴,对尽快撤兵的要求也积极回应。英国表示近日就撤出印度马队一千余人,剩余一千余人也将尽快撤出。法国则表示除留下二百余人驻扎在大沽炮台,为法国商船提供护卫外,其他两千人轮船一到就全数撤走。
文祥问轮船何时可到,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表示,半月内一定能到。为了表示诚意,他还向恭亲王出具了一份照会,“本年自三月以来,贵亲王有真实和好之据,本国可以凭信会办各事务。近闻贵国政局为之一新,中外和平更加可期,所有驻扎天津之兵,即可全数撤回,以示两无猜嫌之意。现在天津乏船,俟轮船齐集,即全数撤回”。
为肃顺、载垣、端华议罪的事却遇到麻烦,因为赞襄政务大臣秉政以来,遵守祖制成法,并无大的问题。刑部、宗人府往返传问,三人共罪不过是专擅跋扈,不能听命于皇太后,认为请皇太后看折,亦系多余;当面咆哮,目无君上;每言亲王等不可召见,意存离间。肃顺除以上罪名外,尚有擅坐御位,进内廷当差出入自由,目无法纪,擅用行宫内御用器物,把持一切事务,宫内传取应用物件,抗违不进,并敢声称有旨亦不能遵。奉到拿问谕旨,胆敢肆意咆哮,并于恭送梓宫,携带眷属行走。每自请分见两宫,于召对时,词令之间,互有抑扬,意在构衅,居心尤属叵测。刑部尚书赵光以为,仅凭以上罪名要治以死罪,则太过勉强。
慈禧必欲杀之而后快,恭亲王则担心打蛇不死反留后患,肃顺树敌太多,盼着他死的大有人在,给赵光递话的也不在少数。最后他在胜保的奏折中受到了启发。胜保请两宫垂帘、亲王辅政的奏折中说,“先皇弥留之际,近支亲王多不在侧,仰窥顾命苦衷,所以未留亲笔朱谕者,是以待我皇上自择而任之,以成未竟之志。今嗣圣既未亲政,皇太后又不临朝,是政柄尽付之该王等数人,而所拟谕旨又非尽出自宸衷。如御史董元醇条陈四事,应准应驳,本应断自圣裁,该王等却径行拟旨驳斥,已开矫窃之端。”这几句话很厉害,是从根本上否定了赞襄政务体制,八大臣有矫诏之嫌了。
周祖培的意思,驳斥董元醇不是两宫的意思,这不是矫诏又是什么?不妨把这一条先写上。至于赞襄政务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反正还要王公大学士等廷议,到时候不难求证。
十月初五,宗人府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等共议三人罪名,议了一上午也没有结果。最关键的就是,赞襄政务虽然并非亲笔朱谕,但事后的确请皇上过目了,也就是得到了皇上认可。下午,继续讨论。赵光说:“各位王爷、各位同僚,赞襄政务的体制至关重要,必得察查清楚。当时在侧的亲王有惠亲王、睿亲王、醇郡王等,各位王爷,我有几句话请教,当时皇上是不是真的不能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