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问:“那我问你,如果夷人要挟太甚,就这五六千人,三五天内有无把握与联军一战?”
胜保说:“三五天内肯定不行,他们数千里赴援,兵力无不疲惫,必须休整数日,而且就凭五六千人,实在不能轻于一试。”
满怀热望的恭亲王有些失望,点点头说:“是啊,疲惫之师,怎能驱之即战。”
胜保有些不甘,说:“王爷,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在八里桥的时候,手下并无得力之军,且任事不久,还能与逆夷鏖战多时,若不是我阵中受伤,定是一番大捷!近日据逃出民人众口喧传,八里桥之战夷兵战死千余,载尸九船回津,为众目所共视。此时有京城可依,等各路援军到齐,训练时日,必成劲旅,如果一其事权,不致有掣肘之虑,以之灭贼或不能,以之胜贼则有把握。”
听话听音,恭亲王疲倦之中,胜保“一其事权,不至有掣肘之虑”的说法仍然敏锐的留意到了,胜保这是要求统兵大权的意思!他接过胜保的话头说:“带兵打仗,最忌事权不一,各存意见,互相推诿。”
胜保说:“王爷,我可没争功的意思,更耻于卸责。”
恭亲王说:“当然,你一向是敢于担责的。我打算上奏皇上,对付夷兵的重担,交给你来承担。以后各路勤王大军,均一专责成,你来统领。”
“谢王爷栽培。”胜保作势要行大礼,早被恭亲王拦下了,“王爷放心,我一定督责各军,振刷精神,讲求战法,以冀一战成功,仰舒宵旰之深忧。”
恭亲王说:“这是应当的,可是有一条,在战和上你必得听命而行。”
恭亲王注视着胜保的眼睛,要从他眼神里读出此人是否肯听调遣。胜保再桀骜不驯,也知道此后的前程寄于恭亲王一身,因此一甩马蹄袖,行个军礼,大声回道:“王爷放心,和战大计,奴才当然秉命而行,唯王爷马首是瞻。”
恭亲王满意地点点头,但嘴上却说:“克斋,我说的听命,是听皇命。我奉命议抚,步步都是请旨而行。目前的局面,和战尚不明朗,无论是和是战,你都要带出一支像样的官军来,无论战和,咱们皆有可恃,不至处处仰人鼻息。我给你八字方针,齐集援军,静以观变。”
胜保回道:“我也正是此意。”
大事谈罢,恭亲王喝了口茶,看似悠闲地问:“克斋,我打算移到天宁寺去办事,那里离京城近,便于互应,但离夷人军队太近,安全上你有没有把握?”
胜保一挺胸脯,说:“王爷放一万个心,奴才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逆夷伤及王爷一根毫发。我有八里桥的旧部卫队,又从新到的勤王军中挑了数百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到时全部来作王爷的护卫,奴才搬到寺外办事。”
恭亲王说:“那就这样定了,你也不必搬到寺外,到时候商量事情也方便。”
胜保出了签押房,去见桂良。
桂良问:“谈完了?”
胜保说:“谈完了,听王爷的意思,有意栽培栽培,我心中无数,特向中堂请教。”
桂良笑笑拿出一份折片说:“克斋,你看看这个片子,是不是与王爷的意思相符。”
胜保接过来,题目是《奕訢等又奏请派大员统带诸军以一事权片》——
恭亲王等又奏:
统兵大员事权宜专,庶不致各存意见,亦不致互相推诿。现在僧格林沁、瑞麟各带一军;胜保亦奉旨带领官兵,又为一军,事权不一,军无统帅,是以兵心散漫,军无斗志,非专派大员,不足以资统率而振军威。僧格林沁、瑞麟于屡次挫败之余,其气已馁,所带之兵大半溃散,断难望其复振;光禄寺卿胜保,心殷报国,勇敢有为,尚能严明纪律,鼓舞军心。惟职分较小,可否仰恳天恩,节派声威素着之大员统带诸军,派胜保为帮办大臣?如圣心无可派之员,或即派胜保为统兵大臣,伏乞圣裁。
胜保看片的时候,桂良则一直观察他的表情,感恩戴德自不必说,但偶有皱眉,是美中不足的意思。
桂良说:“克斋,为了这一片,王爷是费了一大番脑筋。按王爷的意思,你当然是不二的人选。可是,恩出于上,不能不略有点缀。若一力推荐,可能反而坏事。你知道,行在有小人专与王爷过不去,进一句六爷笼络人心的谗言,岂不是误事?所以你得理解。”
胜保连连点头说:“王爷的美意和难处我非常清楚,皇上身边有佞臣,早晚得铲除。”
桂良连忙摇手说:“说远了,你心知肚明就是了。”
胜保说:“王爷的苦心,我全然明白。”
恭亲王不便说的话,桂良说完了,最后叮嘱一句:“克斋,王爷移驾天宁寺,安危可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