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眼皮颤了颤,浑浊的眼珠艰难地往她脸上转。
血还在从额头的伤口渗出来,染红了凌欢妩手上的棉花,像极了上一世在石头村,婆婆偷偷塞给她的那颗被霜打红的山楂,只是这红烫得灼人,烫得她心口直缩。
“欢……”婆婆的气音比蚊子还轻,枯瘦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动了动,像是想回握,“别……哭……”
凌欢妩拼命点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和血混在一起往下淌。
她想起上一世刚嫁到石头村时,自己笨手笨脚总被邻居婶子们笑话,是婆婆把她拉到灶房,往她手里塞个热馒头:“咱庄稼人,手笨不怕,心实就行。”
有一次她发高热,是婆婆跪在泥地里求人开拖拉机送她去镇上,才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这一世,凌父凌母三番两次斥责她时,也都是婆婆护在她身前,心疼她,相信她。
她早就把婆婆当成了亲生母亲。
这一世,她想守护婆婆长命百岁。
她祈求上苍,一定不要让婆婆出事。
船猛地晃了一下,婆婆的头往旁边歪了歪,那只始终没松开的手,彻底软了下去。
“娘?”凌欢妩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
海风更凶了,掀起她的衣角,也掀走了婆婆最后一丝温度。
凌欢妩把脸埋进婆婆冰冷的手心里,那上面还有她熟悉的、常年做家务磨出的茧子,可再也不会轻轻拍她的背,说“没事了”。
“娘……”
一声哭嚎冲破喉咙,惊得海鸟扑棱棱飞起。
找到他儿时照片辨认
凌欢妩死死抱着婆婆渐渐僵硬的身体,好像这样就能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血还在流,流进她的指甲缝,流进船板的缝隙,流进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她心里像破了个大洞,怎么也堵不上。
船还在往前开,破开深蓝的浪花,载着她碎成齑粉的心,往那个有医院的方向去。
可她知道,她的天,在刚才那一瞬间,随着婆婆最后一声微弱的“欢……”,沉进了这片冰冷的海里。
海面的天空上骤然下起了大雨,混着眼泪,咸得发苦。
凌欢妩的哭声在空旷的海面上荡开,又被浪头狠狠拍碎,消弭在整个海域上空。
*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审查室的小窗上。
周九震坐在硬板床上,后颈抵着冰冷的墙壁。
审讯员的声音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那些翻来覆去的质问、拼凑的“证据”,他本该像往常一样绷紧神经去辩驳,可此刻指尖却莫名发颤。
是从傍晚开始的。
窗外的蝉鸣突然歇了声。
空气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极了老家院里那棵老槐树开花时的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