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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相许又何妨（第2页）

然而，人世间总是有那么一些不可预料的意外。就在芈月盘算着如何攻灭义渠的时候，她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孩子是无辜的。芈月有些惶惑，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原以为让义渠王失去戒备之心，然后找个机会杀掉义渠王，灭掉义渠，这件被世人所不齿的事情就翻过去了，而大秦的江山将会更加稳固。虽然孩子的到来只是一个插曲，但就是这个插曲，将她的计划一拖再拖。

人是有感情的，即便是一块冰凉的石头，也可以用体温捂热。义渠王是个耿直的人，若论性情，也绝非奸佞之辈。他痴情的守候，如同一片和煦的阳光，悄然温暖着芈月的心。纵然她再怎样叱咤风云，纵然她再怎样勇敢坚强，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与脆弱感，不管她在人前有多么骄傲，内心依然有一片晦暗的孤独角落，渴盼着别人走进来。芈月心中的那片角落，只有一个人曾经来过，那就是嬴驷。嬴驷去世后，那片角落重归岑寂，多少年来，孤独感在心中越积越深，所有的喜怒悲欢，都在心中凝结，垒成了一座无人可以触碰的冰山。然而义渠王的到来，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与感动。

他会给她最温柔的抚慰。朝中繁杂的政务让她劳累不已，但是只要看见他，所有的疲劳就都飞到九霄云外。孩子出生后，她越来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那是很多年之前才体会到的感觉。这些年来，她从争宠到争权，每一天都在钩心斗角的斗争中思考着、算计着。每一个人，她都要小心提防，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她找到依靠的感觉。原本在心中酝酿好的那场杀戮，渐渐消弭了刀光剑影，只剩下温暖与感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怀孕，更是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下了早朝后，芈月来到甘泉宫。义渠王早就在等着她了，一看到芈月，他开心不已，正笑脸迎上去的时候，没想到芈月迎面给了他一巴掌。这小小的一巴掌对他这个草原汉子来说，简直像挠痒痒，不过，虽然脸上不痛，心却蓦地生疼。芈月的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渍，加上脸上的怒气，让他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才让心爱的人这么伤心生气。

义渠王慌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国人在西北疆又发动了叛乱，所以芈月才会这么生气。

芈月恨恨地说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还问我！”

义渠王越发慌乱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芈月这么生气的事，赶紧追问道：“什么事？我做错了什么？”

芈月又恼又恨，叫跟在身后的御医附在义渠王耳边把太后有孕的消息悄声告诉了他。

对芈月来说，这实在是个坏消息，但是对义渠王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在义渠国里，义渠王的后妃们也为他生下了几个孩子。在甘泉宫的这段时间里，他常常想起那几个可爱的小家伙，虽然这里有心爱的美人，但终究没有孩子在身边，总让他感觉空落落的。现在一听芈月竟然怀上了自己的骨肉，顿时开心得不得了。他激动得两眼放光，拥着芈月的肩膀说道：“真的吗？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芈月吓了一跳，赶紧示意他噤声，一边点头，一边粉拳一挥，在义渠王的胸膛上又捶了一下。

芈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怀了义渠王的孩子，她公然将义渠王留宿甘泉宫，已经让朝臣恨得咬牙切齿了，如果再让他们知道自己怀孕，势必会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站出来弹劾她。

那个年代医疗技术水平有限，如果堕胎，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芈月也不敢贸然尝试。经过一番商议，芈月最终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刚刚有孕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过了几个月，芈月的肚子明显凸了出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干脆暂时离开朝堂，安心在甘泉宫待产。芈月有自己的打算，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就直接杀掉，以绝后患，然后告诉义渠王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不然，堂堂太后竟然为一个义渠人生下孩子，被人传出去成何体统？

时间一天天过去，芈月终于到了临盆的时候。芈月特意把义渠王打发开了，理由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人不可以在旁边，这是秦人的习俗”。义渠王哪里知道，芈月只是想趁他不在的时候把孩子杀掉，只好远远地走开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哭声，一个可爱的婴儿来到了这个世界。小家伙有着大大的眼睛，肌肤白嫩。他综合了秦人与义渠人的长相特点，让人一看就觉得与众不同。

这是芈月的第四个孩子，此前的每一次，她都是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然而这一次，她却不得不亲手将这个可怜的孩子送离这个世界。她将所有服侍的人都打发掉，然后缓缓地将手伸向了婴儿的脖颈。

在她的手掌下，小家伙的脖颈显得那么纤细。芈月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她杀过很多人，对于杀人从来不需要多考虑什么，只要是对自己不利的，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但是这一次，在她面前的这个新生婴儿，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犹豫了，缓缓地缩回了手，然而想到大秦国的江山，她又不得不重新伸出手来。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时候，孩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好像是预感到了眼前的危险，在拼命地向她求救。

芈月凛然一惊：“天哪！我究竟在做什么！这是我的孩子啊！”

所有的狠戾、所有的残忍，都在这一声啼哭中烟消云散。她再也没有勇气向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伸出毒手，赶紧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义渠王早已急不可待，听说芈月已经生下一个男孩儿，立刻跑了回来。当他看到**的芈月母子时，又是开心，又是激动。他却不知，这个新生的小婴儿刚刚度过了一场生命危机。

芈月的计划再次被拖延。孩子的到来，让芈月更加心软了，看着痴情的义渠王，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她实在无法下杀手。继而她又想，或许，只要让义渠王长留秦国，将他软禁在这里，同样可以控制义渠。何况，义渠人善战，发兵义渠必须选择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一定要一举攻克。她已经成功俘获了义渠王，万一杀掉了他却没能攻灭义渠，以后再想灭掉义渠就难上加难了。

义渠王的痴情让芈月格外感动。孩子出生后，她更是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这样一个真诚坦**的男人，她又如何能下得去手杀他呢？只要泯灭了义渠王的斗志，就算他活着，她已然取得了最大的胜利。随着孩子的长大，她也渐渐从最初的惶惑变成了接纳与疼爱。

为了掩人耳目，她将那些知道孩子来历的人，包括接生的产婆悉数杀掉，然后对外宣称孩子是抱养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几年之后，芈月发现自己再次有孕。尽管已经有了之前的经验，但是这一次芈月还是有些惶惑。她想起多年前与嬴驷的生活，想起嬴驷曾经对自己的恩宠，她不禁感到惭愧。不知道百年之后，九泉之下遇见嬴驷，她该作何解释？

一想到此，她不禁有些害怕。嬴驷是个威猛的人，他最恨别人的背叛，尤其是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但是又一想，反正现在正是好年华，何必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呢？不如暂且享受现在的生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多久，芈月与义渠王的第二个孩子降生了。婴儿的啼哭声、义渠王的安慰声，这一切彻底融化了芈月心中的冰山。

芈月旧事重演，依然对外宣称这个孩子是抱养的，但是孩子的容貌与芈月和义渠王颇有几分神似，人们光是猜测，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几乎全国的人都知道了宣太后**宫闱的事。有些事情，就算当事人有一万个情有可原，但是不知内情的外人永远不会理解，所以他们会报以唾弃与鄙视。所以站在悲伤的外面来劝一个悲伤的人是很容易的，这其中的苦辣酸甜，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身为万人瞩目的宣太后，芈月的确需要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来慰藉内心的孤独。纵然世人不解，纵然饱受争议，她依然选择留住义渠王。反正国家大权掌握在她手中，就算别人不同意，也没有不同意的资格。

也有过那么几次，义渠王想到了自己的故乡，想到还在宫中苦苦等候自己归去的家人。他也想过离开甘泉宫，离开咸阳，回家去看看。只不过，每当他向芈月提出回去的请求时，芈月要么娇嗔哭闹，要么直接强硬地以命令般的口吻拒绝。所以，当年的匆匆别离，渐渐化作了义渠王心中深深的懊悔。

一转眼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他已经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儿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枯瘦老叟。他不知道，这一生还能否回到故国。

两个儿子也长大了。他们和父亲一起住在甘泉宫，两个人遗传了父亲高大魁梧的身材，长成了两个铁骨铮铮的硬汉。

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千变万化的，从来没有永恒的恨，也没有永恒的爱。有些感情，总是在时间的洗礼中悄然变化，利益是感情最好的腐蚀剂。当义渠王渐渐失去了昔日的风采，芈月与他的距离也渐渐疏远。

芈月与嬴驷所生的儿子都封官加爵，在朝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但是她与义渠王所生的两个儿子却只能在甘泉宫中居住，就连踏出甘泉宫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在那一小片空间里坐井观天。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宛如一个遥远的传说，虽然母亲表面上说为他们好，但实际上却是软禁。

芈月宠爱这两个孩子，迷恋义渠王，但并不代表她会为了他们而荒废政务。她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义渠王的戒备，唯恐他会悄悄逃走。在芈月心中，国家的利益永远是最崇高的，不仅仅高于义渠王和那两个儿子，更高于自己。她虽然放弃了杀掉义渠王的念头，但是她也深知，如果有一天他们背叛了她，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纵然他曾经是她深爱的人，纵然他们是自己身上延续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