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最终落向风筝铺旁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长期饥馑让他形销骨立,周身散发着酸腐气息。若是平时,印飞白不愿意选他为“猎物”,无奈近日被盯得紧,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他,行事需得格外低调。
选他,必然不会闹出太大的风波。一个寂寂无名的流浪者突然消失了,又有谁能想得起来呢?
印飞白朝着那人缓步而去。待走到流浪汉面前时,几枚铜钱从指间滑落,叮当作响地跌进破碗。
流浪汉本昏昏欲睡,听见那几声清脆,恍然惊醒,对着他千恩万谢,说着就爬起来对他叩拜。
这时,印飞白张开手心,里头赫然是一个银锭。
“我这儿还有笔大生意,”他嗓音干哑却温和,“你做不做?”
流浪汉这么多年来哪见过这么一大笔钱,这些都够他能多活一个月了!他瞪着那锭银子,浑浊的眼睛猝然发亮,想都没想就捧起自己的破碗从地上爬起:“做,我做!”
印飞白合拢掌心,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副温文尔雅的作态,直教人觉得他是个慈悲为怀的端方君子。
“那你且随我来。”
说罢,青年转身走向深巷,流浪汉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跟在其后。
印飞白刚将人引至巷子伸出,掌心凝聚起幽暗的黑气,正欲转身抽取那流浪汉的魂魄。
突然眼前一黑。
一个粗糙的麻布袋当头罩下,还不等他反应,几道疾风便从四面八方袭来。
“唔……!”
来人不知姓甚名谁,一言不发地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揍。拳脚密集如雨点,每一下都巧妙地避开要害,而在他试图催动魔气之时,又专挑他的运功关窍瞬间打断了他的施法。
印飞白被蒙住头,恹恹地倒在地上,在他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出现。
来人说话倒是好声好气:“我们郎君请您一叙。”
“……”
额头上好像破了个大洞,流下来的血黏糊糊的,印飞白费力抬眼,透过麻袋粗糙的缝隙,很难看清楚。
等等,他看到的隐约是一个牛头?
对方哼哧哼哧的热气洒在他脸上,更看不清了。印飞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揍了他一顿之后,又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分外妥帖地替他整理了一番脏乱的衣袍,掸去了肩上的灰尘。
……这算哪门子的先兵后礼?
正当印飞白茫然不解之时,那人在地上画了个圈。首尾相连,平坦的路面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通往哪里。
“您请吧。”
……
脚踝处新添了两个物件,纯金打造的镣铐沉甸甸的扣在纤细的足腕上,细长的锁链另一端被连在床尾。
明明再三向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逃,这人的耳朵就像听不见了一样,甫一踏入寝殿,转眼就将她按在床沿,清脆的“咔哒”,金锁便被利落地扣上。
因为时常会被脚铐的边缘磨到,白皙的脚踝泛起了一圈薄红,看着暧昧又霪靡,更像是某种不好搬上台面的闺阁情趣。
“……”
温禾坐在床沿,晃了晃脚,扯起一截锁链发出细碎的叮铃。总归脚上多了这么个累赘,还是会有些不习惯。但若是这样能让他安心一点,那她也……还能再忍耐一回。
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她瞥见角落的镜台。全屋都经由人精心打扫过,黄铜镜光洁如新。她拖着锁链挪到镜前席地而坐,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一张她见过又不曾见过的脸。
五官给她的感觉都很熟悉,但拼凑在一起却很陌生。温禾盯着镜中的自己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眉眼像极了覃元宝,一双圆润纯净的杏仁眼,睫毛长而密,透着无辜与灵动。鼻子和耳朵俱是小巧玲珑,温禾一时间没想起来到底像谁,依稀是应幼兰?至于嘴巴和轮廓,明显就是借鉴的柳暮春那一挂的,轮廓清晰,下巴小而尖,唇部饱满丰盈。
然而过大的眼睛嵌在这样小的脸上,显得有些失衡,看着着实奇怪。
温禾不由失笑,真是人山人海的一张脸。
不过也是难为他了。毕竟宋默压根没见过她本身的模样,只能从过往的身体里提取出一些特点来均衡。若有机会,她想让他见一见她真正的样子。
“夫人。”
温禾坐在镜子前正想得出神,门外突然传来女婢的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您要找的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