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弱弱说:“那天回去后就……”
摩挲着那两条手串,长公主又问:“什么时候把它们带在身上的?”
这一次,展昭沉默了更久。
河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身上。远处似乎有船桨拨水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很快远去。
就在赵妙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展昭开口道:“一直都带着。”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信物,最初的目的都不纯粹。但从她不要了,丢给他的那天起,展昭就一直将它与自己那条一并,妥帖地藏在怀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出征西夏时带着,登上蝙蝠岛时带着,夜深人静独自擦拭巨阙时,偶尔碰到怀中那点坚硬冰凉的凸-起,会愣怔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
赵妙元叹了口气。
展昭心头一紧,怕她要说丢了吧。然而长公主手臂一伸,又撑到了他胸口。
接着,她竟用那垂下的冰凉的珠串,轻轻去搔他的鼻尖。
南侠的鼻子很挺,才给了她这顽劣的机会。他被这亲昵的举动吓得瞪圆眼睛,就见长公主近在咫尺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好像冰消雾散,融雪汇川。
他忽然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耳力便差了,嗡鸣从胸口到脑海,隐约听到殿下叫他:“呆瓜。”
展昭伸出右手,连她作乱的手和两条手串一起握住,瘫在原地也不看她,闷闷道:“嗯。”
呆瓜就呆瓜吧。
他视线盯着洒下金色光晕的树冠,脸颊烫得能烙饼,贪得无厌地想:再抱一会儿就起来。
然而,他忽而感到长公主用另一只自由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紧握的拳头。
展昭心头一慌,想重新握紧又怕惹她不快,僵着不敢动。
胸口的人窸窸窣窣一阵,一串微凉的东西就被戴上他手腕。珠子一颗颗滑过皮肤,最后妥帖地环在腕骨上方。
展昭愕然低头去看,腕上赫然是那条黑曜石手串。珠子挨挨挤挤,重新串好的丝线是深青色,打了一个小巧牢固的结。
他顺着自己的手往上看,正对上长公主的双眼。
她也正看着他,眼里带笑,晃了晃自己手腕,那上面,朱砂手串已经又一次被戴好。
“展大人,”她问,“你是不是想这样?”
是不是想让两条手串重新回到它们该在的地方?是不是想让那些带着遗憾的旧时光,能以这种方式被重新赋予意义?
展昭盯着她,慢慢呼吸了一轮。
然后迅速抱住这人,身子一侧,就将她牢牢圈入怀里。
赵妙元:“?!”
一下天旋地转,半边胳膊接触到身下草地,闻到了阳光和草叶的味道,还有展昭身上那股清爽的皂角香。她下意识想挣扎,手抵在人胸-前,却被他更用力地揽紧。
“别动。”
展昭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沉沉的,胸口随着共鸣震动。
他慢慢说:“这手串,曾保昭一命。”
赵妙元知道他在说什么,逐渐停了动作。若不是这串黑曜石替他挡了一次,展护卫的胸口恐怕要被那沈氏厉鬼掏出个大洞。
展昭道:“此番危险,昭希望它也能保佑殿下。”
他没拜过神佛,可事关她的安危,他愿意相信一切微渺的可能。
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阳光晒着他的后背,暖洋洋的,怀里的人身体也温热。远处市井的喧嚣隐约可闻,却又都隔了一层,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一片树荫下的草坪,和草坪上相拥的两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那一团动了动,从他腰侧伸出两只修长的胳膊,绕过他的脊背,把他也抱住了。
她腕上的朱砂手串凸-起,隔着衣料有点硌人。
但她说:“嗯。”
展昭意识到长公主在学自己说话,有点想笑,但眼眶又开始发热。
咚,咚,咚。
心跳声在耳边敲响,他闭上眼,将脸埋进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檀香的味道已经刻在记忆里,展大人觉得自己太放肆了,但此处人迹罕至,只有风声水声为伴,他便放任自己放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