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声音沉默了。
赵妙元也意识到什么,根本说不出话。
她师祖把人怼了,洋洋得意,对她说:“小徒孙,我看你修为已有小成。只是,你可知‘道’为何物?”
赵妙元感到眉间红痣一烫,一种敲了钵之后长久的嗡动在她脑子里响起。好像突然浸入冷水里,一切都冷澈而清晰。
关于“存在”与“虚无”,“秩序”与“变数”,“执着”与“放下”。大道如环,无始无终,损有余而补不足,看似不公,实则至公。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强求强弃皆偏离中道,抱元守一,固守自我,真正的逍遥就好像水中顽石不可转也,但应顺应水势散而后聚,归于更为流畅的形态。
此为“恒我”。
在这场浩瀚的体悟中,绝对的平静与洞察充斥着赵妙元的意识。个人的情感、爱憎、执念,都被无限地稀释淡化了。如同滴墨入海,虽存在,却已难辨其形。
她以为只过去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但当意识终于回归身体,外界已经又是白天了。
躯壳累得半死,神志却从未有过的清明。她正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周遭陈设雅致,是桃花堡的风格。喉咙干涩发紧,四肢像被拆了然后又装上,摸了摸怀里的蛇卵就酸得要命。
赵妙元咳了一下,弱弱发声:“有人吗……”
一道人影应声推门而入,是展昭。他面上并不很慌,见她醒了,还是露出笑意,说:“您醒了?喝点水吧。”
说罢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小心扶她半坐起来,将水递到她唇边。温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她借着他的力道坐稳,目光扫过房间。除了展昭,并无他人。
“多久了?”她问。
展昭回答:“再半个时辰,就已经一整日了。”
赵妙元点点头:“你倒是很镇定。”
展昭微笑了一下,说:“昭知道殿下不会胡来的。”
从蝙蝠岛回来后他就一直这样,仿佛也了悟了什么大道,好像全心全意信赖着长公主一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婉而淡然的居家气质。
赵妙元将他上下端详一番,没看出蹊跷,沉吟半晌还是问:“这一日有发生什么吗?花满楼如何了?”
展昭说:“那日天雷之后,您与花公子昏迷不醒,花家老夫人和几位公子闻讯赶来,已将花公子移回他本人房中照料。”
他顿了一下,又道:“陆小凤也来了。”
“嗯?他也在苏州?”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展大人,我好像听见说话声……”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陆小凤探进半个脑袋,一眼就看到坐起的赵妙元,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闪进来,顺手带上门。
“你可算醒了!”他搓着手道,“小楼差点都被你拆了。”
“小楼怎么了?”赵妙元问。
“被雷轰破了个贼大的窟窿,花满楼恐怕要在家住一段时间了。”陆小凤道。
赵妙元有点心虚地挠了挠脸。
见她如此,陆小凤乐出声来,问:“元姑娘,你莫不是在怕花家找你赔钱?”
花家当然不可能找她赔钱,他们做皇商赚的盆满钵满,疯了才自毁城墙。赵妙元呵呵一笑,说:“是啊,我可怕死了。”
“别怕。”陆小凤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两眼晶亮,“他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赵妙元若有所感,坐直了点,怔然道:“难不成……”
“不错!”
陆小凤大笑起来,一下子原地就翻个跟头,眉飞色舞地说:“花满楼能看见了!”
“……”
赵妙元长舒出一口气。
成了。那一线生机,她真的抓住了。
又想起上方山上那个五通神,祂说花满楼眼睛能否治好全在于自己,果然不假。
“他醒得比你早,刚巧我听到动静赶过去,就见他眼里有神了,坐在床上对着自己泪流满面的娘那个看呀。嫂嫂们围着他团团转,花伯父连夜就赶回来了,和他抱头痛哭。”
陆小凤说得绘声绘色,连展昭在一边都露出点笑模样。赵妙元也抿唇莞尔,问:“那你有没有也和他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