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脸上表情稍稍一变,复杂一闪而逝,随即,她抬起头,目光直直望着山坳,投向赵妙元的方向。
缓缓举起了手中一物。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物事,檀木材质,形状古朴,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符文。
赵妙元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
子母连心符。
是她亲手所做,送给杜氏让她安心的子母连心符。
风卷着沙尘,带着焦糊味与血腥气,掠过山坳。
赵妙元开始打抖。
她记得杜氏当时刺耳的嘲讽:“谁稀罕你这神神鬼鬼的臭东西?跟刘娥那个贱女人一样,尽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邪术,丢人现眼!”
印象里,杜氏的表情是极为厌恶的,那符箓被她狠狠掼在地上,沾了一圈尘土。
赵妙元以为她把它丢了的。
她怎么会想到。
她怎么会想到,杜氏不仅收着了,还在这两军阵前,在决定生死存亡的关头,用它来指向自己!
这东西,旁人即便拿到,也未必知晓其真正用途。
更遑论,若杜氏是被胁迫,她大可以毁掉母符,或者干脆不说。
可她说了。
她不仅说了,还自愿拿着它,站在这里,为敌人指明方向。
……自愿的。
这两个字像烙铁,烫在赵妙元的认知上。
吴明定然一眼就认出了这符箓的功用,更算准了她必定会在阵眼处操控阵法,所以才按兵不动,直到此刻,才让杜氏用上这枚“指南针”。
他根本不必费力去寻找阵眼,只需要朝着母符指引的方向,万箭齐发,便能将她连同这处精心布置的阵眼,一起碾碎。
城墙上,隐约传来骚动。她不用看也知道,展昭和刘盈刘弦他们,定然已经急得不行。
就连方应看紧盯着她的目光,赵妙元也能清晰感受到。
她简直不敢相信。
百思不得其解,赵妙元控制不住地从掩体后站起身。
“为什么?”
三个字,被风送到西夏阵地。杜氏迎着她的目光,竟然十分沉稳地说:“我自己找到的吴先生。
“我不能看着你再这么错下去。抛头露面,牝鸡司晨,沾染这些打打杀杀,丢尽了杜家的脸。”
赵妙元只觉得脑子里一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跟我回去!”杜氏积郁已久,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你,公主不像公主,女人不像女人!跟那些男人搅和在一起,争权夺利,手上沾血!你这是要步刘娥和武后的后尘,祸乱朝纲,遗臭万年吗?!”
她的每一个字,劈头盖脸砸下来,都荒谬得让赵妙元想笑。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一扬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控制不住地在抖。
“你这是通敌,是叛国!跟你回去?回去哪里?回去等着被朝廷问罪,被千夫所指,死路一条吗?!”
赵妙元实在无法理解,到了这个时候,做到这种地步,她的亲生母亲,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封建礼教、女德女戒!
她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杜氏似乎觉得丢脸,声音也尖利起来:“你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回去再说!”
赵妙元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鼻腔一热,几乎要气得呕血,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